向东篱气喘吁吁跑进来时，刚好是半个小时。

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不关心亲爹遗体还躺在急救室里等入殓，舔着脸，“苏秦，我按照你说的时间赶来了。这两条腿跑得，都差点断了。说好的一个亿，赶紧转给我。不然，我掉头就走！”

苏秦也懒得废话，直接转给向东篱一个亿，“向叔叔停灵期间，老老实实待在向家，给向叔叔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不然的话，我怎么给你转的钱，你就怎么再给我转回来。”

向东篱瞧瞧自己银行卡里打进来的钱，陪着笑脸，“这事儿，还有你交代啊？好歹，他也给了我一条命，哭他几声，也是应该的。”见苏秦使劲瞪他，拍着胸脯，“放心吧，老爷子的丧事包在我身上。丧葬费花多少钱，你直接给我报销就行……”

“……”

苏秦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向东篱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不答应，指不定作什么妖呢！雇他哭丧的一个亿都出了，还在乎这点儿丧葬费吗？

“我先把老爷子遗体拉回家，布置灵堂，通知亲朋去吊唁。然后，再择期火化下葬，把老爷子风风光光地殡埋了。”

苏秦点点头，“快点进去吧，记得哭几声，省得让人笑话！”

向东篱扯起嗓子，哭诉着跑向急救室，“爹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心心净净的走了，撇下儿子我可怎么活啊？爹啊，我的亲爹啊！”

在儿女的哭声中，向南山遗体运出了医院。

苏秦也跟着出了医院，驾车回苏家老宅。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直接走到于冰卧室外，见窗户透着柔和的灯光，轻轻敲门，“小妈，你睡了没有？开开门，我有话问你！小妈，小妈——”

敲了半天门，屋里却没有动静。

苏秦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使劲儿一推，门开了，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于冰穿着崭新的旗袍，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一双苍白的手，交叠放在腹部。脸上还花着淡妆，带着恬淡的笑容。她的手腕处衣衫和床单上，有一大滩殷红的血，格外的艳丽刺眼。

“小妈——”

苏秦悲怆地喊了一声，直接扑了过去。用手一探于冰鼻翼处，呼吸全无。他一屁股瘫坐在床前，如同傻了一般。

于冰虽然不是他亲妈，在孙玉娇离世后的几年里，一直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而且细致周到无微不至。他和这个继母之间的关系，一直处得特别好，就跟亲生母子差不了多少。

一直到，向南山导演的那出继母出轨继子的戏码……

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那么融洽，那么心无芥蒂。他们都刻意避着对方，就算偶尔遇见，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

即便是这样，这女人依然是他的长辈，是他苏秦的亲人。看见她割腕自杀的这一幕，他心里依旧很难过很难过。即便她操纵娱记，毁掉向悠然清白名节，他依然无法恨这个女人。

目光触及床头柜上的一封信，随手拿了过来。

他展开信笺，瞧见这熟悉的娟秀字体，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于冰给他试卷上签家长姓名的画面，每次，她签名的后面，都会写上加油两个字。

阿秦：

你看到这封信时，小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么多年，小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念头和动力，就是复仇，就是洗刷向南山泼在你我母子俩身上的污水，还你我一个清白。

今夜，小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毁了悠悠那丫头的名节，气死向南山那个老匹夫后，小妈忽然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小妈好像困在了死胡同里，没有回头路，也没有出路。除了死，似乎没有任何路可走。说实话，小妈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也倦了，累了，好想好想离开这个人间地狱，到一个没有仇恨没有痛苦的世界里，重新开始，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其实，从嫁给你父亲那天起，我就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夜不归宿。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抱怨他两句，他还会撒酒疯打我。很多次，我都想离开这个家，可我真正割舍不下的，不是你父亲苏彬，而是你这个没娘的孩子。因为，在我于冰的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看待。

我想看着你长大成人，我想看着你娶妻生子。

遗憾的是，向南山导演的那一出戏，却把我们母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我成了出＊轨继子的荡＊妇，你变成了猥亵小妈气死亲爹的过街老鼠。就算我知道你父亲曾经做过对不起向家的事儿，活该受此报应，却还是不能不恨向南山。苏彬欠他向南山，又不是我于冰欠他！为什么报复苏彬，连带着把我于冰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

就像我明知道该恨的人是向南山，却还是把魔爪伸向了向悠然。因为我知道，向悠然是向南山的命门，只有毁了向悠然，这招葵花点穴手才能点在向南山这个老匹夫的死穴上！

可真等到毁了悠悠这丫头，气死向南山这个老匹夫时，我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悠悠这丫头跟我于冰一样，特别无辜。她和她爹没有串通一起，也没有害我们母子俩。否则，她也不会离家出走，数年不回向家老宅。

我于冰无辜，悠悠也无辜！

我懂被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苦，却还亲手把这丫头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承受名节尽毁的苦，我跟向南山又有何区别？

我对不起悠悠，也对不起你。

因为我知道，悠悠这丫头不光是向南山的命，也是你的命！

我用自己这条命，向悠悠谢罪，也请你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幸福，我却亲手毁了你的幸福。小妈无颜面对你，无颜再见悠悠。所以，除了死，我别无选择！

我死后，你可以召开媒体见面会，把我这封信公布于众，还悠悠一个清白，别让这丫头活在人间地狱里。也算是，我给悠悠的最后交代吧！

阿秦，如果有来生的话，让我们做一对亲生母子吧！我会倾尽一生的爱，来弥补对你的亏欠，来赎这一生的罪孽。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我不想和你父亲苏彬合葬，也不想背负苏夫人的名头。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长眠就好。墓碑上，只刻于冰两个字就行。

另外，小妈还想叮嘱你一句，黛丽丝既然不是你心中所爱，古丽也不是你亲生女儿，就没必要让她们母女一直住在苏家。这女人心里怎么想的，小妈不是特别清楚。但小妈知道，她为了保住自己母女的既得利益，一定会想办法拆散你和悠悠的。信不信，由你吧！

宝贝儿子，永别了！

——于冰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