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杨七七魂游天外地回了御茶房。

正在挑茶的玉檀抬头笑盈盈地招呼道：

“若曦姐姐你回来了，今日万岁爷这么早便午休了吗？”

说着，又俯首仔细地挑拣起来。

杨七七浑然不觉，汲着鞋恹恹地蹭到了中正堂下，泄气地倒在了椅子上。

没有得到如往日一般俏皮的回应，玉檀不由得停下动作，奇怪地看了过去。

见杨七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的心跳了一下，忙不迭起身跑了过去，一脸关心地问：

“姐姐这是怎么了？是殿前出了什么事吗？”

杨七七缓缓抬头，清澈的眼眸氤氲着朦朦的水雾，有气无力道：

“太子求万岁爷赐婚，他要的人是我。”

“什么？？”玉檀震惊不已，激动地坐到杨七七身边，一把拉住她的右手，难以置信道，“太子为何突然有此请求？万岁爷又是如何回应的？”

“太子的想法，我能够理解。”

杨七七捏了捏玉檀的脸颊，扯唇笑得苦涩。

“他想要我，无外乎三个原因，一是皇上，二是蒙古，三是我阿玛。

我明白男人之间的政治斗争，不予置评。

可我不忿的是，为何这一切不公都要由我们女人来承受？

他们的天下不能凭一己之力打下来吗？非得拉上无辜的女人做垫脚石吗？”

这话似乎戳到了玉檀的心上，她眼神一闪，脸上交替浮现出迷茫、心痛和无奈……愣了愣，终是有感而发道：

“这可能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吧……姐姐，那万岁爷他答应了吗？”

杨七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太子话说了一半，万岁爷就让我出去了。看样子，我这一次是逃不开可悲的命运了……”

语毕，便心如死灰地瘫在了座椅上。

“姐姐……”玉檀柳眉紧蹙，看着这个素来豁达开朗的少女一夕间变得生无可恋，既心疼又无措。

正当玉檀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时，桌子上的一套琉璃茶具忽然唤起了她的记忆，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姐姐，你忘了，你还有一道保命符？

如果万岁爷真的把你赐给太子，你可以用保命符抗旨呀。”

“呵，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杨七七自嘲地笑了笑，“保命符只有一道，就算我现在拒绝了，若是太子仍不死心呢？届时谁又能保住我？”

“这……”玉檀一时说不出话来。

“罢了。”杨七七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安慰地拍了拍玉檀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你所说，我先用保命符抗旨，只求不会惹怒万岁爷吧。”

玉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见玉檀似乎有话要说，杨七七贴心地问道，“怎么了？”

玉檀犹豫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姐姐，云香在御花园采雪，我怕她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我去帮帮她。”

杨七七不疑有他，笑着颔了颔首，“嗯，去吧，注意脚下，别滑倒了。”

“我会的。”玉檀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出了御茶房。

待她离去，杨七七无精打采的表情瞬间不见，盈盈的美眸闪烁着耀眼的黠光，从头到尾都透露着“阴谋”的味道。

【主人，玉檀这是要去找老九，那就意味着十四也会知道，你不怕他一个冲动去找皇上求娶你吗？】

“现在需要的，就是十四的冲动和真性情。”

杨七七素手捻起一片残缺的茶叶，轻轻碾动两下，细碎的茶屑便从指尖飘散。

“只要皇上不主动赐婚，十四什么时候求娶我，都会让皇上起疑。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是太子先提出来的，他的动机最明显。

而十四这时候展示一场‘不畏流言勇敢追爱’的桥段，反倒会让皇上更加欣赏他的直率。

而太子，恐怕也坐不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主人真是诡计多端啊！】

“不会说话少说点，我这是足智多谋好吧，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圣母心爆表。”

【…………】呜呜呜……它纯洁善良天真无邪可爱还有错了？

【叮——No检测到超自恋肉麻想法，禁思系统小磕七天，以示惩戒。】

【…………】它敲……唔…………(╥﹏╥)

…………

翌日，养心殿，内殿。

“你说什么？你要娶若曦？”

康熙不可思议地看着笔直跪立的胤禵，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哐一下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李德全赶紧用眼神示意玉檀过来沏茶。

玉檀福了福身正欲上前，却被康熙制止，“不必了。”

“是。”玉檀乖巧恭敬地应了声，便安静地退到一旁，低着头悄悄地观察。

胤禵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康熙，拱手作揖道，“是，儿臣求皇阿玛赐婚，将若曦指婚给儿臣。”

康熙紧抿着嘴巴，眉头皱了皱，矍铄的双眼中满是审视，心忖：

“太子按捺不住，十四这是也迫不及待了吗？

朕才发现这个儿子与朕最为相似，他竟然也想娶若曦，难道……朕就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儿子吗？”

思及此，康熙的脸上出现一抹悲凉，只一瞬就敛了下去，转而沉声试探道：

“朕先前着礼部为你选妻，你用军功推脱了，如今又反口想娶若曦，这是何道理？”

“回皇阿玛，请听儿臣一一道来。”

胤禵始终保持着抱拳行礼的姿势，目光坚定地看着康熙，一字一顿，语气铿锵道：

“皇阿玛，实不相瞒，自五年前于十哥寿宴上目睹若曦舍身救十嫂后，儿臣便已倾心于若曦。

奈何她即将进宫，儿臣只能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头两年，儿臣能在面见皇阿玛的时候看一看若曦，便已觉得十分满足。

可随着时间的消逝，儿臣心底的思念越发浓郁，一直想着有一天能求皇阿玛成全。

无奈儿臣年幼，身无长物，也未能讨得皇阿玛欢心，自是不敢提这事，怕连累若曦背上不好的罪名。

直到边境叛乱，儿臣的一身武艺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儿臣想立下战功，获得求娶若曦的资格。

可儿臣忘了，若曦已经成为了蒙古亲王的义女，儿臣若是贸贸然求娶，恐会被人安上‘狼子野心’的帽子。

是以，儿臣唯有放弃那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早下朝后，儿臣见玉檀一脸忧色，追问她是否若曦出了事，玉檀不得已告知儿臣昨日发生的事，儿臣这才知道太子居然要求娶若曦。”

康熙面色早已和缓下来，却还是威严地睨了玉檀和李德全一眼，吓得二人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

胤禵却顾不得这主仆三人的互动，情真意切地继续说道：

“皇阿玛，满朝文武皆知，皇阿玛最最疼爱太子，对太子的合理要求永远有求必应……

儿臣如果这时还不勇敢地站出来，就此痛失若曦，儿臣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所以，儿臣恳求皇阿玛成全！”

说完，便虔诚地匍匐在地。

康熙欣慰又赞赏地看着眼前坦诚相对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嘴上仍是不饶人地问道：

“哼，为了一个女人，你现在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唾骂你‘狼子野心’了？”

胤禵恭敬地磕了个头，抬首灼灼地望着康熙，正义凛然道：

“先前是儿臣愚钝，自寻烦恼，真正见了皇阿玛才知道，只要皇阿玛相信儿臣，其他人什么看法，完全不重要。”

这句话狠狠地取悦到康熙，他板着的脸终于展颜，哈哈大笑道：

“好，这才像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你的求娶，朕准了，但还要看若曦是否点头。”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胤禵更是喜极而泣，重重地磕了个头，感恩戴德地说，“谢皇阿玛恩典！”

…………

待胤禵走后，玉檀和王喜也被遣退，偌大的内殿只剩康熙和李德全二人。

“李德全。”

“奴才在。”

“去把那道赐婚圣旨取过来。”

“嗻——”

李德全手脚麻利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道金灿灿的圣旨而来，小心翼翼地放到龙案上，仔细地将其展开。

康熙提起御笔，大手一挥，便在那几行字的空白处快速添加了五个大字——十四子胤禵。

然后在落款处盖上了玉玺印。

至此，一封完整的赐婚圣旨跃然于纸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皇子爱新觉罗·胤禵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至弱冠。

今有西北总兵马尔泰·固安之女马尔泰·若曦，值二九之年，满洲正黄旗人氏，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胤禵贝子之福晋，择吉日大婚。

钦此!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二十日”

落款日期，竟在第二次塞外行围时。

康熙捧起圣旨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后，便将它交给李德全，嘱咐道：

“宣读之前，先问问若曦的意见，若是愿意，再好不过，若是不愿，你多劝劝她。”

“嗻——奴才告退！”李德全开心地领命而去。

康熙半眯着眸子望着李德全离开的方向，嘴角渐渐上扬，连眼角的皱纹都泛着了却心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