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缓缓上升。

很离奇地，明明肌肉束般的肉丝已经布满了云顶大厦的内部，可电梯还是能正常运行。

空旷的一楼大厅只有“进电梯”这一个选择，哪怕灰暗的楼层按键已全部被畸形的肉质腐蚀，它还是忠诚地履行着自己作为一部电梯的职责。

圆柱形电梯舱在上升至未知的楼层，未被完全侵蚀的透明玻璃随着高度上升而逐渐映照出了全城的俯景。

才是下午时分，可逐渐开始倾洒瓢泼的阴云将城市的天幕遮得如午夜一半。

时间不对，路灯和霓虹都没有亮起。可本该灰暗至极的城市却不缺少“亮光”。

“这就是....人性吗？”姬如似皱起眉头。

无处不在的混乱彻底摧毁了交通，燃油泄露引起的火光在雨中坚挺地摇曳着，其多发、密集程度之高，以至于从高处看就如同万家灯火一般星罗棋布。

但还有更加多彩、更加五颜六色、更加闪烁无常的。

各色的灵能时不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亮起，失序的自由解放了本就容易跨过的唯识与照我的薄壁，成百上千的灵能者拥有了使用自己灵能属性的资格。

而灵能属性觉醒占比最高的放出类叠加系则是这些光亮的主要来源。每一处灵能闪光都意味着有着灵能者在放出自己的灵能。

单色且偏向暖色的就意味着某人在宣泄，双色且颜色不定就意味着战斗的发生，可能是有灵能者选择了正义良善，也可能是官方参与支援的高阶灵能者。

但相同的，每处闪光的亮起都意味着有无辜的普通人遭殃。

相同的。

这些“亮光”都不怎么光鲜亮丽，甚至还有更多的、更普遍而卑劣的恶发生在无光的大街小巷之间。

在眼睛的注视下，混乱与恶劣正无差别地在这座城市中上演，在灵能的催化下，这一切的变化不过半天之内。

“真是......可悲。”

姬如似伸出手指，想抹去玻璃那边的水雾，可终究隔着一层玻璃。

“所以我不怎么相信「人」。”她的身后，将问我淡淡地出声。

“「人」有两面，在我看来善与恶两面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靠小偷小摸为生的人也能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稚儿献出大善，用偷盗养育他却不允许他偷盗，教育他要成为正直的人。”

“做了一辈子公益慈善的人，在晚年行将就木之时也会因为后代与亲人的联系而放下名节，占下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

“战争时期，一定有人视律法与道德于无物，行残暴之举，也一定会有人站出来用一生去呐喊和平与良善，哪怕他们手上只有纸笔。”

“善恶是非不是由「人」决定的，只是环境所处、观念不同在影响着人们对「自我」的定义。”

“一念之差，也不过是自己的选择。”

与姬如似不同，将问我对城市的乱象并没有任何感同身受，只是有些漠然的看着城市中的各处亮光。

“这就是你不愿成为「英雄」的理由？明明已经身在此处？”

面对姬如似的疑问，将问我只是转身。

电梯要停下来了。

“就当是为了这座我所熟悉的城市吧，我救他们，本就和他们无关。”

黑刀出鞘，黑白的视界中亮起数十道光彩。

“保护好自己。”

“加油。”

姬如似捏住小拳头给将问我打气，而将问我已经在电梯门拉开缝隙的瞬间点亮了锋刃上的幽蓝。

绞肉机的剃刀伸进了人群。

姬如似的目光不闪不避，注视着他在飘红中跃动着的身影。

与将问我的杀鸡砍瓜不同，此时在「魔都巨塔·星夜穹顶」的顶上与云层交插之间，净除所总部当中爆发了超乎想象的剧烈战斗。

无数专精战斗的三阶灵能者捉对厮杀，狂暴的灵能轻易地掀起了合金加固的地皮。

上百位灵能者间的乱斗让原本占地面积数百亩的净除所总部也变得狭小异常，战斗的混乱程度进一步上升。

而随着竖直的殷红一闪而过，各处的战斗硬生生地被强行暂停。

强烈的死亡预感激起了所有人的鸡皮疙瘩，他们纷纷看向测试场方向。测试场的外壁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痕，与之相比有些娇小的身影从中走出。

绣着白鹤与樱花的和服束起少女修长标致的身段，被殷红勾勒点缀的白色狐狸面具更是为她添上一份带着梦幻的神秘感。

她反手持着一柄由殷红如血般的、由灵能塑成的大太刀，弯曲的刀身在她的背后犹如一轮新月。

如此反差又为她的存在带来了一份浓郁的肃杀感。

神秘少女的出现让一部分净除所所属的战斗专员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这场突然起来的动乱很快就会结束。

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净除所所属的「清洁工·第十二席」——「月读」。

而被「月读」斩出的废墟尽头，火焰组成的巨柱兀地冲天而起，从中走出的男人身上披着有些焦褐感的赤羽，毫无疑问是个「兽化者」。

第四十三章 顶上之战

“啧啧，果然和情报里一样，你权能当中蕴含的概念应该是「死亡」吧。”

男人看了眼胸前正在燃烧着的斩伤，火焰愈来愈旺，却不见伤口有半分愈合的趋势。

“「焱魔」.....你和她一样身上有着让我讨厌的气质。”狐面的少女难得开口，只为了表明自己对于敌人的厌恶。

“哈哈，你指我身上类似「夹竹桃」般的旺盛生命力？毕竟野火烧不尽嘛，我的火焰可是要超越「死亡」，一直延续到世界的边境的啊。”

男人正是天命会的「焱魔」，疑似天命会主使之一的他的出现无疑是一个信号。

“来！与我厮杀！”

而「焱魔」遇到了克制自己的敌人也不退缩，反而在“神化”的状态下变得更加狂放。

“烧吧。——「万物为薪·灼炎却息」”

百米宽度高热的半白红焰滚动，转瞬间就覆盖了少女视线的全部，燥热的爆响也盖住了少女面具下的轻语。

「月读」没有思考为什么天命会的人能进入净除所总部内部，只是默默地挥动起殷红太刀。

“「接世彼方·境界线」。”

随后一道仿佛划分了生死两界的红线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火焰的封锁，还将那份炎热也一并带走，最后摧枯拉朽地为「焱魔」的身上多添一道横向伤痕。

伤痕看似不深，但「焱魔」的表情却僵硬地停在了上一秒的狂放。

空气中不复炎热，只剩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死寂冰寒。

「月读」看了一眼敌人就收起了刀刃，转身离开。但.....好像来自天命会的敌人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弱。

带着高热的亮光再次点燃。

“哈哈哈哈！！这才对，这才对！果然我来这一趟是正确的，他果然始终都没有骗我。”

「焱魔」身上燃起冲天烈焰，大笑着重现生机，只是身上羽毛的焦褐感更加重了一些。

“来！”双翅一震，「焱魔」带着狂涌的火焰。

「月读」有些惊讶，但也只是重新抬起刀刃。

燃烧至尽的生机在不断挑战着彼世的使者，这场战斗还会持续很久，但净除所总部要面对的敌人却不止是「焱魔」。

段鸿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

瘦削的男人被一头长发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他自顾自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专注地玩弄着手中的魔方。

奇怪的是，魔方六面都是纯粹的银白色。不论他怎么转动魔方在外观上都不会产生变化，可他还是时不时停下转动作思考状。

好似这个魔方真的需要还原一样。

“你这是要叛变吗？天工部的部长，谷雨。”僵持中，段鸿率先发话。

他的身后是净除所总部真正的驻守力量，正正好五十位四阶战斗专精的灵能者，都是上个世纪在新法动乱中活下来的身经百战的老战士。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谷雨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段鸿。

“最后是谁叛变还不一定呢。”说完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摆弄着六面一致的魔方。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助纣为虐！塔顶正遭受攻击，上面的东西一旦出了问题，将会造成大陆级的灾难！”

“我知道啊。我甚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以及它的真面目。但那又如何？”

谷雨这次没有抬头，语气充满着无所谓。

“你真的不肯让开？”

“我肯啊，为什么不肯，我可不是什么擅长战斗的料子。”

谷雨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还真就给段鸿让开了路。

但...真正阻挡段鸿的从来都不是谷雨这个天工部部长本人，而是整个「天工部」。

在警报响起的瞬间，按照净除所总部的预案，藏在总部各处的「自律型人偶」就应该直接出现自动搜索并攻击一切没有佩戴识别标致的敌人，成为抵御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但现在，净除所总部内藏的数百台「自律型人偶」与测试场内的百台「训练用人偶」，一致地陷入了静默。

这种事情只有天工部的部长谷雨能够做到，他拥有每一台天工部出品的人偶的底层权限后门，他也本是对于「人偶」的最后一道保险。

可现在“保险”站到了净除所的对立面。

不是中立和偏向，而是确确实实地对立。

拦住段鸿一行人支援的不是灵能者，而是五台极其特殊的「人偶」，它们是「使魔人偶」。

别忘了，天工部部长本身就是特质系灵能者——一个明面上只是二阶伪权能，但实际上没一个人信的特质系灵能者。

特质系是违背常规的属性，这五台「使魔人偶」在具备「使魔」身份的同时又延续使用了「人偶」的黑石工艺。

在谷雨的权能作用下，活跃的个人灵能与只会吸取的黑石达成了平衡，不仅人偶能心意相通地被他这个主人驱使，还突破了「人偶」原本的一些限制。

比如说.....体型。

“五”能拦住“五十”，自然是因为“五”的单位更大。

五台人偶各个形象不同，手脚的数量与武器的配装都意味着它们作战风格的截然不同，但它们具有一个统一的特点——那就是都有二十米高，且身形粗壮。

放在高达UC里就是相当于五台大型机，此时是五台二十三米高的梅萨并排横在了段鸿一行不到两米的五十一人面前。

而真正让段鸿感到慌张的是这五台「使魔人偶」进到净除所总部的方法。

如此大型的物体还是五台被悄无声息地带进要地核心，只能说明敌人当中有人具备「空间转移」或者「空间夹层」能力（段鸿被堵在这还不知道有天命会参与）。

这两个能力不论哪一个出现在净除所总部里都很麻烦，更何况敌人还明显是冲着上面的“东西”去的。

“你真以为能拦住我们？”

段鸿收起担心，终于决定要先正面解决这位隔壁部门的同事。

“谁知道呢？”

谷雨见段鸿向前一步，也是终于收起了魔方，五台巨型「使魔人偶」被黑石框起的双眼不可思议地亮起属于灵能的高亮。

大战一触即发，净除所总部的建筑群此时竟没有一处是不在争斗的。

虽然净除所总部并不是第一次被敌人入侵，但大规模地打到这种地步还陷入僵持却还是第一次。

而此时净除所另一名最高战力，作为第十一席清洁工的「夹竹桃」又在哪呢？

不是没有人试图阻拦她，而是凌海桃杀鸡可以说是全神州第一。大范围的毒素粉尘顺着放出的灵能散出去后，比她弱的人连三秒都撑不住，更别说没几个人能在灵能质量上拼过概念是「生命」的她。

所以只有杀鸡飞快且喜欢闲逛行踪不定的凌海桃成功地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她发现了敌人的真正主谋。

那是一个曾在照片上见过数次的面孔，不过凌海桃对他印象深刻。

因为这个叫姜述的男人对比起其他帝枢院的议员实在是太过年轻，眼神也太过凌厉。

她一路跟着姜述，最后发现姜述居然无视了中央控制室的认证，径直走进了通向塔顶的电梯。

然后，就是更多的追兵出现在了身后。花费了一些功夫，凌海桃绕开了电梯追上姜述。

最后撕破脸皮，凌海桃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敌人。

视线再转回柳河城，就在魔都天穹上的战斗刚要开始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将问我也一路杀上了云顶大厦的最后一层。

或者说，最后十层。

在历经三十六层各种灵能者、重火力陷阱与黑石人偶的洗礼后，将问我走进了被贯通了上下的顶层。

柱状的兽化者屹立着上下抵住建筑本身，大大小小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充斥在房间的内壁，柱上反倒只剩下了一颗眼睛。

中心柱的中段，格外硕大且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渺小少年的方向。

而将问我的灵能在经历了三十六场车轮战后，只能再挥出一剑。

但真正让将问我担心的是......它好像看得见姬如似。

少女站在少年的身后，她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划过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