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乞丐失魂落魄的低着头，缓缓转身，迈步漫无目的的朝着前方走去。

饥饿感充斥着神经，对进食的渴望近乎要让他疯狂，但他还在凭借着毅力忍耐着。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抬头充满迷惘的看着天空，口中喃喃：“丫头，爹来了，爹来找你和你娘了，丫头不哭，不哭……”

“啪嗒~”手中的半截断刀掉在地上，声音惊醒了乞丐。

低头看着蹭亮的刀身尤为刺眼，和他浑身脏兮兮散发着恶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或许是个爱刀之人，亦或者他深爱着曾经身为兵士的荣誉。

乞丐缓缓蹲下身，捡起刀，又回头看向楚渊。

他再次朝着楚渊走来。

小乞丐不安的拽着楚渊的袖子：“楚渊，快走，你信我，快跑就是了。”

小乞丐也急得快哭了，虽然年纪小小，但在底层苦苦挣扎求一条活路的她看到过太多太多了。

楚渊没有挪步，手搭在小乞丐头顶让她安心，冷漠的看着走来的乞丐。

这人饿得只有半口气吊着了，就算手里有刀，就算楚渊受了伤，他也不惧他。

若是看到把刀就怕了，楚渊前世也算是白混了。

乞丐艰难的走到楚渊跟前，保持一定距离停下。

随后，他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刀，双手捧着刀朝着楚渊递了过去：“这把刀好歹也是铁器，你拿去铁匠铺子换钱，给孩子买些吃穿吧。”

乞丐声音沙哑。

楚渊就这么看着乞丐，没有伸手去接刀。

乞丐想着楚渊可能是有所顾虑，便俯身把刀放在地上，打算自行离去，给自己找个舒服点的地方，永远的睡去。

在乞丐转身的一瞬间，楚渊叫住了他。

“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乞丐停下脚步，没有回身，点了点头。

“既然这刀能换钱，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卖了换吃的？”

闻言，乞丐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一个兵士，怎能卖了自己的兵刃去换吃的？”

饶是到现在，他也从未动过卖刀的念头，他是一个兵，是一个上阵杀敌，守土卫疆的士兵！

之所以赠刀，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为楚渊身边带着个丫头。

自己死了，什么名誉、信仰就都是身外之物了。

卖了，便卖了……吧！

楚渊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刀：“我听王老黑说，你们都是战场上的逃兵？”

闻言，乞丐身子明显一震，他紧咬着嘴唇，眼中满是不甘，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片刻后，他松开了拳头，自嘲一笑：“是啊，我们是逃兵……”

语毕，他低着头，继续迈步。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或者说，是你们的故事。”楚渊道。

“哪有什么故事？只是一群战场上落魄败逃，断了手脚，最终死在冰天雪地里的一群看不清世道的蠢货罢了。”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会留下了，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的故事，在这世上留下哪怕一丁点的痕迹？”楚渊继续问。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单单只是一个逃兵那么简单。

男人似乎被楚渊的话所打动，沉默良久。

再次抬头看着天，又有点点雪花缓缓飘落了，雪花好似要掩盖这肮脏、腐烂不堪的大地一般。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掩盖不住的！

男人对着上天祈求着，他希望自己的娘子和丫头还活着，他希望她们能听到自己的故事……

想通这点，他开口喃喃的说道：“那一年，外敌入侵，我参军去了，我们在战场上厮杀，终于是把敌人打回去了。

我想着，马上就能结束战争，回家去见丫头和娘子了。

可就在我们打算撤军的时候，敌人的大军杀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山头都站不下……”

说到这里，男人又攥紧了拳头。

“所以，你们逃了？”楚渊问。

“逃？我们这些被征兵的编外军，也有资格逃？”男人自嘲一笑。

“打仗的时候，我们冲在最前面，一次次的将刀口砍顿，身上一次次的被敌人的刀砍在身上，被敌人的箭贯穿身体。

我们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可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哪有我们半点关系？

这些我们都无所谓，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我们只想着早些打完仗，回家去看老婆孩子。

可在敌人大军杀过来的时候，督军提着刀堵在了我们后方，所有想要撤退的人，都被他们给砍死了。

他们的刀下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我们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手里的刀，有砍死过一个敌人么？我没见过。

我们不要命的冲锋，砍断了手里的刀，就用手掐，用牙撕咬。

敌人的铠甲太厚了，我们的刀砍不穿，而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敌人的刀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划开我们的胸膛。

我们多希望身边能有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共同作战，哪怕他们能在敌人用刀朝我们砍过来的时候，用铠甲帮我们挡一下也好，那样我们便能多杀一个敌人。

可是呢？他们不可能在的。

我被敌人一刀砍断了胳膊，我看着自己的胳膊飞了，血染红了我的眼睛，一片模糊。

敌人没打算给我留活路，他一刀砍在了我的胸膛上，那一刻，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说着，男人突然回身，朝着楚渊就拉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领，发黑的胸膛，能够清楚的看到横跨整个胸膛的刀疤。

他这是在向楚渊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男人紧咬着嘴唇，双眸已经滚滚落泪。

“可就在我倒下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们逃了，他们全都逃了！

将军他不是不打算撤军，不是要跟敌人厮杀到底。

他只是不想让我们这些编外军逃，他要让我们冲上去阻挡敌人，用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性命，来换取他手下正规军的存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大雪已经盖过了我的身体，白茫茫的一片，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在地上爬着，就这一点一点的爬着，我想要爬回来，我想要见见我的丫头和我的娘子。

我每爬一步，都能在地上摸到一具冰凉的尸体，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