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让你出生就好了。”

“对不起，我的宝贝。”

泪水是滚烫的，幼小的桑多涅那时还不能去理解眼泪的意义，只是在母亲的怀中伸出双手撒着娇，想要得到更多的温暖。

在小小的桑多涅记忆里是没有父亲的，母亲一个人带着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最后来到了至冬边界处的雪原。

这里气候极寒，好在边境区域还未完全深入雪原，购买物资什么的要比至冬城更加轻松，在小菜园里种下些耐寒的作物，勉强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是这份算不上多么美好的生活，也在不久后坠入深渊，桑多涅只记得那一日的风雪很大，母亲在离开房间后久久没有归来，仅仅是因为家里的食物不足，再继续等下去两个人都会被饿死。

不知等待了多久，桑多涅下定决心独自离开了房间，风雪大到睁不开眼睛，每前进一步都在消耗大量的力气，小桑多涅只能抓着两侧的围栏艰难的前行着。

她最终也没能找到母亲，风雪真的好大啊，夜晚的雪原就像是吃人的怪兽，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全都是空洞的黑暗与死寂。

耳畔回响的也只有吓人的风声，桑多涅不解的是怎么回家的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风雪早已停歇，门前的积雪堆了厚厚的一层，光是推开都要费不少力气，最后她还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外面是雪白的一切，皑皑白雪覆盖了全部。

有人说雪象征着新生，会清理一切污秽，但桑多涅只看到了倒在家门外不远处的母亲，全身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身体僵硬的像是石头，也没有了呼吸。

桑多涅知道，也许这就是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死亡”。

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无法复活。

桑多涅没有哭，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清理掉门前的积雪，冻的发青的小手拖着母亲回到了家，休息许久后才有力气把母亲抱上床铺，只是这样怔怔的盯着。

她不傻，相反十分聪明，年纪轻轻的桑多涅早已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智慧，只可惜这份天赋无处可用。

桑多涅固执的坐在床前，为床上早已失去呼吸的女人一遍遍的用温水擦拭着身体，沉默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发生的、自己明明早已清楚的结局。

直到三天后。

桑多涅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睡过去了，下一次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说不定。

那样也好，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母亲总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心疼的说：“我的孩子，如果你没有出生过就好了，”如果无法带来幸福，那么她的出生也许就是错误的。

桑多涅常常回想，如果生来便是要遭受苦难的，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母亲很辛苦，尽管再忙也会给予她爱，但她却什么也帮不上，就连...母亲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如果昨晚再多坚持一下下，再向前多走一步，会不会就能够救到母亲呢？

她好没用。

就这样去死好了。

没有人会需要她。

死掉就好了，死掉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桑多涅没有哭，只是觉得真的好苦啊，明明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苦难。

只是求生的本能让她麻木的走到了屋外的菜园，蹲在萝卜地前默默的抓起一大把白雪塞进嘴里，冰冷的雪花在体温下融为冰凉的雪水。

随后又拔出一根萝卜也不顾清洗就直接大口大口的咬了下去，温热的泪水在眼眶内来回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好讨厌自己。

明明说好要去死的，却还是卑劣的想要活下去，大概这是类似于求生本能的东西在作祟，就算想去死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活下来。

“扑通。”

声音算不上很大，但在空无一人的雪原里也足够明显，桑多涅愣了几秒后才发觉不是幻听，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倒下了一个人。

就像是母亲一样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原本灰暗的天空不知为何出现了一条绚丽的银河，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似的，桑多涅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要先去救人才好。

好几天没吃饭的桑多涅没跑几步就狼狈的摔倒在雪地上啃了满嘴雪，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不算长的距离却耗费了比想象中还要多的时间，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想直接躺在雪地上永远的睡过去，这样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桑多涅和同龄女孩不同的是她很坚强，格外的坚强，在很小的时候就早已将眼泪流干了，从此以后她明白哭泣没有任何作用。

其他的孩子哭泣能够得到父母温柔的爱，但她不愿再给母亲添加负担，母亲已经给了她无私的爱，那她又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去哭泣呢？

桑多涅冻的青紫的小手抓着雪地再一次站起来，这次憋着一口气跑到了那人的跟前，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才给他从雪地里跟萝卜一样拔起来。

番外2 为我而活（上）

“喂...喂！”

桑多涅虚弱的叫唤了几声发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底不免有些悲凉，她果然什么都做不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母亲就是这样被她害死的。

“你不要死！”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小小的桑多涅举起右手，啪的一声就抽在了少年的脸上，接连来回抽了三四下，直到手心都有些发热才停下来。

“咳...咳咳咳。”

少年开始咳嗽起来，明显能够感受到呼吸，桑多涅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把这人抽死，不然就太可悲了。

虽然人是活了，但依旧没有意识，继续待在雪地上毫无疑问温度会消散的更快，就当作是为了救人...桑多涅暂时搁置了去死的念头，至少在最后的时刻，尽力所能及之事。

她推来了菜园里的木板车，勉强清理掉上面的积雪后将少年推了上去，就是手法有些粗暴，直接脸怼着推上去的。

桑多涅心里有些犯嘀咕，看着脸还是蛮好看的，应该不会毁容吧......

她很少见到外人，在看到眼前比她大上不少的少年时还是有些惊艳的，看着这张干净帅气的脸，简直就像是梦想中的丈夫。

想到这里，桑多涅的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发烫，只因母亲曾经和她说过，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她幸福。

结婚...应该就是幸福吧？

桑多涅对于幸福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从小到大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和幸福沾不上边，这样的她真的能够得到所谓幸福吗？

“好沉...”桑多涅的小胸脯微微起伏，剧烈的喘息着，推着小车到门口后直接卸车给少年倒了下去，随后自己也虚弱的倒进了屋内，眼前总感觉有些发黑。

这几天说白了压根就没有吃饭，唯一的进食还是刚刚啃掉的萝卜，桑多涅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都用光了，强烈的耳鸣声甚至压过了呼吸。

天旋地转，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桑多涅忽然有些不舍，果然她还是不想死。

如果这样去死，真的好可悲啊。

她的一生，难道就只是这样，生来就是为了死去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桑多涅隐约感受到了什么将她温柔的抱了起来，就像是母亲一直以来的那样，潜意识让她紧紧地抱住了记忆中模糊的母亲，眼角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只有母亲的怀里才能哭泣，桑多涅只是太过思念，也不想接受那残酷的现实。

苏命则是对着镜子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两边的脸都被抽肿了，难不成是昏迷磕碰的？他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还有床榻上早已没有生机的妇女，简单的环视一圈后也大概能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不管怎么说是这孩子救了他，不过这具被宿命侵蚀的身体大概也撑不了太久了。

苏命看着怀中的桑多涅怕不是比他还要虚弱，思考片刻后还是先升起了屋里的壁炉，温暖的火焰稍微卷去了室内的寒意。

再是就近取了些食材，其实也就是去旁边的菜园里拔了几个萝卜，要说做菜的话...苏命还真不是很擅长，属于是能下咽就行，他也没那么多功夫去满足味蕾，毕竟主要的任务还是斩杀宿命。

简单把萝卜洗净后切片扔进煮沸的清水内，再加上少许的食盐，一道苏命特色料理之清水萝卜汤就这样完成了。

趁着煮汤的时间，苏命顺带将门外的积雪清理出了一条道路，在不远处的地方用乐园创造出了凹陷的长方形空缺，再将失去生命的女人放入冰棺内嵌入其中，只是最后没有用泥土掩埋。

至少这最后一步，要让那孩子来进行告别。

桑多涅是被香味唤醒的，虽然这是不是香味还要存疑，但对于饿了三天的她而言这已经是强烈的诱惑了。

可她睁开眼后没有在床上见到母亲的身影，焦急的翻下床去，却全身无力的摔倒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响声自然是惊动了门外清理积雪的苏命，他将视线投入屋内，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桑多涅，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桑多涅没哭也没喊，只是默默的又爬了起来，灰扑扑的小脸扬起，露出了一双干净的眸子。

就像是冬日的新雪般洁白澄澈。

“......”

桑多涅很快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土坑，聪慧的她自然从周围的环境清楚发生了什么，低声说了句谢谢后小跑着来到冰棺前。

看着冰棺内沉睡的母亲，桑多涅怔怔的跪着，泪水不自觉的落在冰棺上。

苏命就这样在后方静静地看着，倒也不是他非要留在这里，而是虚弱的也走不了多远，只能在这里暂时休息。

就这样等到了夕阳西下，桑多涅擦了擦吹弹可破脸颊上晶莹的泪珠，早已跪麻的双腿一阵颤抖后才站起来。

“谢谢，”桑多涅有些不解的注视着苏命，这份善意让她感到陌生，“我叫桑多涅。”

“你好，我是苏命。”

苏命看着桑多涅坚强的模样也有些感慨，这孩子年纪轻轻却如此坚定，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饭做好了，嗯...我不太会做。”

“没关系，能吃就很好了。”

桑多涅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让苏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毕竟这年头很少有人能称赞他做饭的手艺。

只是苏命喝了口萝卜汤后脸都略微有些扭曲，看向一旁的桑多涅还能两只小手捧着碗喝的不亦乐乎，顿时就有点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难道其实不是他做饭难吃，只是味觉出现了问题？其实他是千古难遇的做饭奇才，就算是普通的萝卜经过烹饪也能绽放金色传说般的光芒！

想想也不可能，苏命大概也能猜到，桑多涅平时吃的也不是什么山珍美味，属于是有一口能吃的就可以，完全不挑食的类型。

“苏命...哥哥，”桑多涅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后面加上了哥哥二字，她很少与外人交流，因此显的有些畏手畏脚，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角落。

“叫我苏命就好了。”

苏命感受到了桑多涅眼神深处的茫然与对未来的恐惧，没有母亲的她又怎么可能独自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原边境生存下去。

桑多涅愣愣的点了点头，眸子中却是没有太多光芒，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

就算苏命是好心的陌生人，但也终究只是陌生人，又怎么可能陪伴她一辈子，这点事情她还是清楚的。

几日后，桑多涅安葬了母亲，默默的注视着那熟悉而温柔的面庞被一蓬又一蓬的泥土覆盖，想必用不了太久，这里也会被积雪覆盖。

“我...”桑多涅张了张小嘴，眼眸中的光彻底消散掉了，“没有家了。”

世界仿佛都变得暗淡，桑多涅不知道她还需要做什么，一个人如果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丧失了，那么与死去也并无区别。

宛若行尸走肉活在这世上，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苏命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解桑多涅，最终思考许久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也当作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我来做你的哥哥，”苏命蹲在桑多涅面前，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每天都给你做喝不完的萝卜汤。”

“所以就当作是为了我，活下去。”

“为了...你。”

桑多涅眸中的水光流转，将脸颊深深的埋进苏命的怀中放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抬起惹人怜惜的小脸，脸颊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那，苏命哥哥以后会不会娶我？”

“我要做苏命哥哥的妻子。”

苏命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水喷出去，整个人都有点汗流浃背，心想这应该只是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不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