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烛光在她那截白腻的后颈处披上一层靡丽的光影，她低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神态如何，但想来应是故作恭顺的。

水榭之处一时除了丝竹之声再无其他。

吴越到底是跟了陛下数十载的老人了，很快便朝着自己的徒弟德荣隐晦地使了个眼色，目光似有若无的在不远处的桃花枝上滑过，德荣瞬时便会意，很快便悄悄跑了出去。待他再回来时手上已然捧了一枝鲜艳欲滴的粉蕊桃花，趁着这个空隙跪地恭敬地将桃花呈上。

季廉黑沉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起身后顺手拿了那朵被人在掌心呵护的娇嫩花朵，踱步来到了她面前。

在那人靠近过来的那一刻起，无形的仿佛带着隐晦威压的龙涎香渐渐侵袭了她紧绷的神经。接着耳边掠起一阵轻柔的风带着那人寡淡却滚烫的温度，垂下的华贵衣袍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暗自咬牙，极力抑制着自己想要躲开的冲动，轻飘飘的艳丽娇蕊被他亲手别在了她耳边。

朱唇一点，素衣乌发，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自他执掌天下，四海之内，珍奇无数，无不所有，奇闻轶事，亦不少见闻，他的心性便愈是凉薄。许久都不曾再出现过这样的情绪。

顺滑的龙袍肆无忌惮地滑过她的素袍，一如来时，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

吴越适时地插嘴道：“沈大人，还不快快谢恩，陛下亲手簪花是多大的优容啊！”

“臣，叩谢陛下圣恩。”

吴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只有这么干巴巴一句话沈流英，陛下好不容易对她有了些不同，她怎的不会把握机会呢。转眼便看到帝王摆手让其退下，心道果然，陛下的怪异之举只是一时的。

自她渐渐远去，那股魔障般的蛊惑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轻轻啜了口鲜酒，丝竹声声不绝，思绪又被扯回了故旧琐事，禁不住拧了拧眉。

他果真是厌恶极了她，最终他也只得这般结论，决心不再去见她故作姿态的魅惑之举。

自点朱砂的谄媚之人，他又何必过多在意。

回到席上不久，趁着众人饮酒作乐，觥筹交错的间隙，她似醉了一般轻轻撞在了身前的小案上，耳侧的桃花枝不经意间滑落了下去，滚在了地上，花枝轻颤，好不可怜。

她虽然厌恶皇帝，这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御赐之物，未免落人口实，她只能近前蹲身去捡。

还不待她捡起那桃花枝，视线内便出现了一片浅蓝色银绣祥云锦袍，足登八宝云鞋的人立在她的面前，正打算拿起花枝便起身，同一时刻，那人敛袍蹲了下来去捡那花枝，二人指尖相碰，似是触电一般，同时收回了手指，俱是一惊。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正好撞进了那人似含着无尽柔波的水光眸色里。

待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醉了，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无意识呢喃出声：“顾……昭。”

惊讶的又何止她一人，当这张令他心心念念了许多个日夜的娇颜再次出现他面前，纵使已经在心中描摹了无数遍，可再次相遇，他那沉寂的心脏还是会再次因她而雀跃欢喜。

自杞县一别，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比之前长开了些，五官愈加秀丽秾艳，清冷的气质令人不敢心生亵渎。似是饮了酒，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酒香，眉心一点红，肌润玉肌丰。面庞透着艳粉的姝色，朱唇绮丽，迷惘莹润的眼泛着微波，娇俏可人，迷乱人心，让他怎么都看不够。

喉结不住滚了滚，还未来得及与她说上一句话便被吴越打断了欲要出口的话语。

“世子殿下！您怎么来了，陛下前些日子还念叨着您呢！”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示意他尽快前来问安，哪里有堂堂一介世子进亭后便蹲在那儿一直不起身的，连与陛下问安这样的大事都忘了。没看到陛下的脸色已然很是不好看了吗！

陛下亲兄弟也便只有庆王与武安王。其中庆王只得了世子这么一个孩子，还是老来子，素来便偏疼的厉害，再加上这是三人中唯一的小辈，武成王与陛下都还未成亲，更是荣宠不断。原本按照陛下这么个情况，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来这天下说不准便是世子的了，可惜啊，世子一心纵情山水，对这世人趋之若鹜的皇权帝位是一点心思也无。

如今瞧着，似乎又与沈大人扯上了关系。

季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郎才女貌，四目相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尽的情谊绵绵，明明在外人看来这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可偏偏这副画面硬生生激起了他心头的无名火。

果真是心思不正，这才多久便又让如风另眼相待。她当这里是什么，是她挑夫择婿的姻缘堂吗！

被从小看着自己长的人这么当头呵醒，季如风难免也有些羞惭，只能匆匆地向沈流英送去眼神致歉，便连忙去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叔请罪；“给陛下请安，请陛下恕罪，侄儿一时疏忽，未能及时来给您请安。”

季廉深不见底的凤眸微凛，可见到自己的侄子到底是温和了些语气：“起来吧。今日怎想到来此？”吴越在一旁让人尽快收拾出一个接近帝王的世子的席位来。

季如风落座后，举杯恭顺道：“以往常听人道琼林宴汇集天下英才，往日里无缘得见，今日恰巧碰上了，怎么着都是要来瞧上一瞧的。”他虽自小在京城长大，可也是有些怵这个皇叔的。皇叔一向不苟言笑，威仪不凡，虽对他多有宽待，可皇叔实在像是个冰雪般的人物，感情淡漠，令他牢记君臣之别不敢生出寻常人家的叔侄情分，只余下敬畏恭顺之心。

“哦，如风可是也有了入朝为官的意愿？”帝王淡淡出声。

季如风道：“陛下知道侄儿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宜于朝堂，况且我才学远远不及在场的各位大人，只不过是想来一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