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惨白又凌厉的闪电强势地撕开漆黑无际的天幕，让不少原以为今晚不会下雨且早已安睡之人在梦中惊醒，沈流英也不例外。

她自小便对外界的声音比较敏感，晚上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其实季廉他们进屋的时候沈流英是有些感觉的，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那之后不久她又慢慢陷入沉睡，直到被这恼人的惊雷吵醒，沈流英蓦地睁开眼，身体上早已经习惯，可心神却是久久惊悸。

这与她小时候的某些经历有关，沈流英历经多年早已经对这样的情况有了应对之法，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来平复像是擂鼓般激跳的心脏，不停告诉自己现在是安全的，她双手紧握在一起，慢慢放缓自己的呼吸，不想被人察觉出异样。

若是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沈流英很可能会点灯坐上一会儿。

尚裘与季廉俱是习武之人，五感本就敏锐，更何况是在这几乎万籁俱寂的夜里，可以说沈流英被惊雷吵醒了这个事实在他们那里已经是确定的了。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都知道沈流英并不想惊动他们。

一阵沉寂之后，又是一声响雷，短暂照亮了床上的少女，沈流英看了过去，季廉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紧接而来的是哗啦啦的雨声，隐忍许久的雨终究是下了。

里间对门的地方有一扇窗户，那窗户幸好被阖上了。

沈流英这个时候反倒没了什么睡意，但是也闭上了眼睛。

季廉重新掀开眼皮，眼中清明一片。时光突然变得缓慢起来，渐渐凝固在了这一刻。她翻身背对着自己，纤柔的身影陷进深色的床褥之上，像是一朵娇柔的花开在了深渊之中，带着清露与朝霞，依偎在了深渊的怀抱。

周边尽是脏污泥泞，前路又是如此令人迷惘，可唯有她一如从前，朝气蓬勃。

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不知过了有多久，天色隐隐像是要大亮了，季廉只觉自己的眼皮愈加沉重，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阖上了眸子。

他仿佛被置身于浓重的云雾之中，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景象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好似又进入了梦境。

他本不是个多梦之人，近来却不知为何梦境接连不断。

而且，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向前走去，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剪影，季廉停下来了脚步。

果不其然是她，或者说除了她又会有谁呢。

眼前是沉睡着的少女侧躺在楠木架子床上，除了少女与床榻，一切皆是虚无，一切皆是白雾。

季廉像是着了魔一般缓缓步行至她的床头，伸手似是想要触碰少女的发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把手收回。

在他欲要转身离去的一瞬，少女玉雪可爱的小手拽住了他玄色宽袖袍的一角，似是刚刚醒来，少女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怠的娇憨红晕，如今的声音与往日满是距离感的清冷之感不同，是清哑中又带着无意识的娇气：“陛下这是去哪儿？”

季廉垂下眼眸，视线定在了少女拉着的衣角上，声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放手。”

不像是以往的梦境，这次少女并没有再三挽留，反倒是像生气一般将他的袖子甩开，嘴上还赌气道：“谁稀罕！”

季廉恍若未闻，转身就要离去，可在踏出这片浓雾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少女轻飘飘地警告：“你若是走了，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抬起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灵动又清丽的少女气定神闲地半躺在床榻上笑意吟吟地看向再次回来的帝王。仿佛她早就笃定了他会回来。

季廉在离她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停下，问了一句奇怪的话：“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真假假，又何必那么在意呢？”少女将胸前的青丝捏起一缕把玩。

季廉神情却有些怔愣，似乎早已神游天外，原本凌冽的凤眸都变得呆滞了许多。

沈流英缓缓从床榻上下来，走至他的跟前，仅着单薄寝衣的玲珑身躯蹭入他的怀抱。季廉条件反射地拢住她的纤腰。

少女轻笑了声：“您不是很喜欢吗？”

季廉黑黢黢的眸子深深望向动人心弦的少女，再没有哪一刻如这次般令他清醒意识到，她不是她。

她从不会这样衣衫不整地来到他的面前，也不会这般主动。

他勾起一个苍凉的笑意，猛然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季廉漠然地往前走去。

……

夜雨后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也许是认床的原因沈流英起得很早，但是即便是这样，季廉和尚裘也比她要早上许多，她起身的时候二人已经没了踪影。

直到大家一起用午膳的时候他们才算是回来了，只不过，尚裘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偶一对视就会脸红。季廉更是厉害，他根本就不看自己，哦不，应该说他是目下无尘，谁也看不到眼里。

沈流英原以为这午膳就会这么在大家的缄默中结束，没想在下人们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季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流英就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了。

“膳后多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可与余小姐一道。”季廉沉声开口，明明话听起来像是为她好的意思，可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命令，不对，这就是命令。

他明知道，明知道余霜霜没安好心，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可他还是选择让自己以身犯险。

她虽然早就猜到了自己可能是个棋子，是个诱饵，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发挥作用了，也没想到，季廉这么厌恶她，厌恶到可以让她去送死。

尚裘猛然站起来，眉头紧皱：“这不妥。”

“你忘了之前的话了吗？”季廉淡淡问道。

尚裘看向面色平静的少女，她似乎是早有所料，竟是一点也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