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晓时分，光从天边洒下来之际。那紧闭了一宿的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守在门外越屺听见动静，立马惊醒，第一个迎了上去。萧韶虽然脸色憔悴，眼眶通红，眼下还乌青发黑，但精气神却不见颓废、丧气，反而透出莫名的坚毅来。

颜伯如见状，又想起昨晚儿子那句嘀咕，心里总算放心了不少。同时也不由得欣慰，老伙计你的孩子长大啦！欣慰之后又忍不住感叹：当真是知子莫若父啊！颜伯如回想起当初他们商议好计策后，他问萧淮，你让你儿子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他面前，不怕他会刺激过大而崩溃吗？

他记得当时萧淮的回答是：“不会的。我闺女都能承担住，还主动帮我实施计划，他也会没事的。”然后似是不满的道：“你别小瞧我儿子啊。”

萧韶站在门口，一一扫过那些饱含担忧、关心、怜爱的目光，然后开口沉声道：“传令下去，整顿车马，半个时辰后出发——回上墉！”

大陆历1723年，南离241年，三月二十二。南离国君萧淮于夷里，龙御归天。享年三十有八。谥号：文惠。萧淮为先国君长子，二十岁继位，在位一十八年，娶照月巫月氏为妻，育有一子一女。在位期间平定内乱，革新内政。收蔡、邕二国归顺。——出自《须臾纪事录·南离篇·文惠王本纪》

四月初一，萧韶一行人带着先国君的梓宫回到都城上墉。城外以长公主为首的王室公卿出城相迎。先国君龙御归天的消息已经在他们动身时发出，此时归来的人们和出城迎接的人们皆身着丧服，上墉城从城内到城外皆是一片缟素。阳春三月的末尾，竟像是又回到了凛冽的寒冬时节。

四月初二，文惠王梓宫停灵于太微宫。百官哀悼，南离举国上下一片哀痛。

四月初三，文惠王之子，韶，宣布继新君位，时年一十有二。奉常寺太史与太卜同时向新君上书，于是先王葬礼定在五月初四。

次日，新君宣布乱国逆贼萧彧，凌迟处死，并立即执行。萧彧在刑场受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并且在最后一刀，也就是第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时才将其刺死，凌迟之刑完成。之后萧彧和萧勖族人家小，成年者一律斩首示众，未成年者男女皆没入奴籍，且不能享受特敕。跟随萧彧和萧勖参与叛乱者，诛灭九族；凡在此事中骑墙观望者，斩，并没收全部家财，其族人全部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其后代永不得返京、不得录用。

此处罚一出立刻引来了一片瞩目和争议，争议的集中点主要还是在针对观望者的处罚上。南离国内也有不小的震荡，但骇其新君雷霆手段，且对叛乱之人引起的动乱还历历在目，因此虽有批判者，但也已正面声量居多。但与国内相比，其他各国的关注点和看法也各不相同。

东渚国、溯洄城、黄金御宫

金光璀璨的宫殿内，东渚国君——爻单接见完从南离来的使臣后，看着桌上国书忍不住心中感叹：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之前商议好的商道不会因为新君继位而改变吧？看来得好好交代一下，这次派去南离参加先王凭悼的使臣，得让他找个时间，私下和新君好好谈谈这事才行！

想到这里，爻单开始在脑中快速盘算了起来：这南离新君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娃娃，摆明了就是放在台面上的一个傀儡，真正掌管国事的应该是南离的相国……如此一来，是不是应该让使臣专程去拜访拜访呢？

还有曦祜那边也是时候派个人去通通气，提醒提醒他们，这大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咯……若曦祜真有了动作，那可就是变天的大事儿了，东渚这边也要提前做点儿准备才行。看来接下来要开始忙碌起来了咯！

北禺国、都城苍都、穹宫

已经回到北禺，且正在自己府邸内“修养”的阿史那诺王子殿下，听见纳古赫传来的消息后，“啧啧啧”声不断，忍不住摇头叹气。

忠诚的侍卫官纳古赫以为是自家王子殿下在为南离那位小殿下担心，想着毕竟他们从小认识，又向来关系不错，还有着亲戚关系，便说了几句宽慰人的话。

然后就听他家王子殿下长叹一声后，扼腕叹息道：“被他抢先了一步，可恶啊……”

“……”纳古赫瞬间无语，原来殿下只是在感叹那位小殿下比自己先一步登上王位吗？可照目前北禺的情形来看，那位小殿下快的不止一步啊。且就他的观察来看，自家主子对争夺大权一事，似乎也不怎么上心。

“凌迟啊……”阿史那诺低语，一时竟然无法把这残忍的刑法和那个漂亮的人儿联系在一起。只是一想到萧老国主的去世，对那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虽有些意外，但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此关头用重刑，到底能不能镇压住周边那些居心叵测的小国呢？大国国君交替时，周边小国都会蠢蠢欲动，想整出点幺蛾子来，想必早有人提醒他了，他也一定是有所准备的吧。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真出点儿什么状况，那人应付得来吗？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呢？那样爱逞强的人，一定是难过又憋着不许自己哭出来吧。

“唉……”阿史那诺越想越担心忍不住的叹气。因为他有“伤”在身，这次凭悼的事父王派了二王兄阿乞言作为特使前往。他又不能立马伤好，请求前往南离，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纳古赫见自家主子忽然抱着双臂在原地烦躁的转起了圈儿来，有些不解的开口道：“殿下？”

闻言，阿史那诺脱口而出道：“你说我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说服父王换我去南离凭悼？”

“啊？！”待反应过来自家殿下话里隐藏的深意后，纳古赫心里一惊，这些年来他早就有所发现，但凡事情牵扯上南离那位小殿下，自家殿下就会做出些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