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闻言，萧韶微微一笑，道：“多谢。”心里倒也说不上有多失望，毕竟这个答案是在他的预计之内。倒是最后他的这句话，让萧韶有些惊讶，以及……怪异。萧韶看着阿史那诺的双眼，眸中全是坦然和澄澈，没有半点龃龉，这才将心里升起的那股怪异感打消。

阿史那诺听见萧韶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从小对争权夺利就不是很上心，即便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让自己和妹妹跪在他人脚边祈食求生存。可现在听见这人的话后，心里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愤怒和不甘，以及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感，在他心里不停的翻涌。

他知道这一切的情绪源自于何处，正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刻他才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也知道自己陷入得太深了，更清楚的明白自己早已落入这张名为“萧韶”的网中，挣脱不出来了。

阿史那诺自嘲的想，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所有挣扎，不过是将自己牢牢束缚在这张网上的徒劳之举罢了。可是现在这张网的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网中，捕获了自己这个“猎物”。

明白这一点儿后，阿史那诺心中又多了一丝苦涩，他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南离的酒不似北禺的烈也没那股火辣辣的灼烧感，只有一股清香甘甜，带着淡淡的酒味儿，很是爽口。但阿史那诺却只尝出了苦涩味儿来。

“这酒不错哈。”阿史那诺将酒杯放下，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了惯有散漫，对萧韶道：“虽然我不能代替老爷子做主，但回去之后，我也会尽量劝说，请他不要搅和此事，只做个……”阿史那诺挠头想了片刻，问萧韶道：“你们南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做个捡漏的老头儿那话……”

“……”萧韶不想承认自己此时，意外的和这人心意相通了，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着人求知的眼睛，最后，他还是如实的说了出来。

“对！”暗示阿诺一拍石桌，高兴道:“就是这句话。恰当的时机出现时，我们只用做那获利的渔翁便可。”

萧韶没有对阿史那诺将南离比作鹬或是蚌，表达出多少情绪，只是看着亭外一排排已经换上青色的柳树，状似不经意道：“其实，以南离和北禺所处的位置，只做一个渔翁倒是可惜了……”

阿史那诺明白萧韶话中所指。南离在南，北禺在北，而处在这两国中间的，恰好就是曦祜，若是两国联手，南北夹击。以他们两国的实力，就算不能将其灭国，也能让他五十年内不敢随意蹦跶。

可是，打仗拼的不仅仅是兵勇的彪悍，更多的还是国家的综合实力。北禺是一个很依赖于气候环境的国家，若漫长的大凛冬降临，不仅牛羊马匹会冻死无数，连草场也会受到波及。来年别说动物的繁衍，就连人的生存都将受到严重的考验。

残酷的是，北禺已经连续经历了两个大凛冬了，要不是仗着全民皆兵下，造就的强悍战力，北禺早就已经受到他国的欺凌了。

况且，就算北禺没有这些问题，只要南离和北禺联手，曦祜也势必会拉上东渚一道，有了东渚这个源源不断的钱庄在背后作为支撑。最后这场仗，将会打成二对二的消耗战，拼的就是谁的国力支撑得更久，而这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因此，北禺也就犯不上去淌这趟浑水了，只要看好时机，检点儿现成的便宜，便好。阿史那诺知道，即便自己再如何去游说，这就是父王最终会做出的选择。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无力。

萧韶见阿史那诺沉默许久也没有要接话的打算，终于放弃了劝说，转而说起了离别之语。虽然没有说服北禺联手抗击曦祜，但能让他们保持中立，不对南离造成威胁，也算达到他此行的目的了。

阿史那诺听见他这话里已经有赶人的意思了，便也只好压下心里翻涌的思绪，道：“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今晚下榻的驿站了。这么一大波儿人，在荒郊野外的露宿就不好了……”他拿过桌上的酒壶，重新将两人的杯子斟满。

“多谢你今天特意前来相送……”阿史那诺心中藏着千言万语，最后，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了一句“保重！”便转身离开了。

萧韶站在亭内，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道了声：“珍重。”

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就见方才匆匆离开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萧韶目送着阿史那诺的离开，又看着他回来。一时无语，心道：这人是落下东西呢？他抬眼打量了四周，这里除了自己带来的一只酒壶和两只酒杯，便再无他物了。

阿史那诺走了几步后，心里翻涌起各种思绪，他不知道南离与曦祜一战结果会如何；他也不知道这一走，日后见面又是何时；他只知道，不能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走了。

于是他返回了凉亭内，来到萧韶跟前，将腰间别着的一把佩刀解了下来，递给了萧韶，道：“这把刀从小就跟着我，据说能辟邪护身，给你防身用吧……”

萧韶看着眼前这把做工精致，样式小巧的弯刀，刀柄和刀鞘上还镶嵌着许多宝石，样色和式样都与南离这边的大不同，看着倒是很好看。这与其说是一把兵器，还不如说是一件配饰。

萧韶接过弯刀，入手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似乎不是普通的精铁打造。他打开护扣，拔出刀身，竟有细微的铮鸣之声，蹭亮的刀锋，隐隐透着寒光。即便是萧韶这样不懂兵器之人，也知道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物。

萧韶将刀放回鞘中，递给阿史那诺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都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收这礼，他心下难安。

阿史那诺将萧韶伸出的手，推回去道：“不是送你的，暂时放在你这里而已，日后我会来取回去的。”见萧韶的目光望过来，他又找补道：“你就当是我借给你防身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