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最可恨的是，即便他们知道曦祜的用意何在，却不能做出相应的反击，如此憋屈，这也正是曦祜想带给他们的羞辱。

“你自己看吧。”萧韶闷闷的说道，递给了萧凰一封奏书。

萧凰狐疑的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刚劲有力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陛下御前臣北方遥拜：末将虽位卑但不敢忘国忧，窃以为万不能将国之荣辱系于一人之肩上，无论此人乃王室之女，还是平民之女。此为将士之耻，国之不幸。吾等士卒驰骋沙场，为的便是不让此等耻辱之事发生。

吾等士卒愿战至力竭、身死，亦不愿用一人换取，这苟且来的和平。末将激动不知所言，望陛下三思，臣越屺遥首再拜。

短短几句话，几行字，道尽了写这封奏书之人绝不妥协的决心。萧凰用指腹摩挲着奏书上的字迹，这些字迹的边缘在纸张上略微有些凹凸不平，这是书写之人落笔时墨水太足而浸湿纸张造成的，仿佛也在表达书写之人心中的愤懑和不屈服。

萧凰看着这些字迹，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些字迹的颜色和平常的有些不同，她以为是奏书特殊的纸张造成的差异，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不是纸张的问题。这些字迹颜色呈深褐色，像是……。她把奏书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果然墨香里夹杂着淡淡的铁腥味，这，竟然是封血书！

“啪嗒”一声，水珠落在纸上，晕染开了墨迹，那原本已经干涸变色的字迹透出了些原本该有的红色。萧凰迅速抬头，紧闭双眼，那湿润感顺着眼角，流入双鬓，鼻子也有些堵塞。然而她的双手死死的攥住那本奏书，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已呈现出青白之色。

萧韶走过来抽走她手中攥着的奏书，萧凰却下意识的攥紧。萧韶再次坚定不容拒绝的拿走了这本奏书，然后把自己的双手塞进了萧凰的手中，萧凰下意识的握住，却没再用力。

萧凰虽是闭着眼睛，却仿佛看见了越屺的脸出现她眼前。有平日里和她说话时磕磕绊绊脸、有紧张时不敢看她的脸、还有沉默不语时安静的脸，以及九鹿原之战出征时那熠熠生辉的脸。每张脸纷至沓来，又在她眼前一闪即逝。

“以后为越小将军指一门好亲事吧！”萧凰想对弟弟说这句话，却仿佛如鲠在喉，让她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韶在萧凰身旁蹲下，把头枕在她腿上，道：“阿姊，就算换成其他公主去和亲，我也不会同意的。”他像小时候伤心难过、受到委屈时那样，依偎在萧凰身边。萧凰长他十岁，加之这个弟弟出生时母亲便去世了，这个姐姐对他来说可谓是长姐如母了。

萧凰用力的深呼吸了好几次，睁开眼时眼眶通红、眼角还犹有湿润，漂亮的眼中满是悲伤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小时候毛茸茸的脑袋如今已被玉冠规规整整的束缚着，她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触手的却是玉冠那光滑微凉的手感，于是只好将手下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秋收的季节快到了吧？”萧凰语带沙哑的轻轻说了一句，萧韶却是整个身体一僵，抬起头来看着萧凰，两人相似的桃花眼里，倒映出了彼此的哀伤。因为萧凰提及的话，如今正像是压在南离这头骆驼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让他们不得喘息。

“战事起的时候，是在去岁春天，那本该是春耕的季节，壮年男丁们却被迫上了战场，本就荒废了许多土地未耕种。今夏季干旱少雨，到得秋收时节，又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萧韶听着他阿姊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还用着平常聊家常时的口吻说出这些话，心里便不由闷得很、堵得慌。

粮食方面他们本来可以向东渚购买或暂借，可东渚方面却提出粮食愿意用市场价一成的价格买给他们，但前提是必须让南离用几个城池的管辖权来换取，这变相的割让土地之举，无异于又一把架在南离脖子上的刀，他们又怎么能同意？

早前与东渚太子私下商议之事，也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脱，如今只怕是兑不得现了。这也是他们不得不率先提出和谈的原因之一。

萧凰握住萧韶的手将人拉了起来，按在椅子里坐下，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道：“你们想保护我，可我也想保护你们。战场上的将士们也该回家了，不能再有牺牲了。”只是她说到最后语气还是忍不住低落了下来。

正当殿中两人沉默以对时，黄内侍进来通报：“陛下，北边来了消息。”萧韶一听知道他这话中的北边，指的是北禺驻守在曦祜边境的那支军队。目前那支军队的将领是阿史那诺，也就是说消息是他传来的？

萧韶打开密信一看，整整一页的信纸上，只有那么龙飞凤舞的几行字。

“像子雅骋鸣这种老儿，你只有把他狠狠的揍一顿，等他知道痛了，他也就不会乱提要求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干他丫的？”——阿史那诺字。

萧韶看着这几句话，脑海里不由得就出现了那人说这些话时，会有的嚣张肆意的“嘴脸”，刚刚还压抑难受的心情，霎时好了不少，脸上不自觉的就带出了些笑容来，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萧韶看完信后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阿史那诺这封来信代表的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北禺国君的？从先前北禺国君不愿意直接和曦祜起正面冲突来看，应该是他个人的意思吧？可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又有何企图？

萧凰一直在盯着弟弟的举动，见他看完信后，那下意识一闪而逝的笑容，心里不由得诧异，发生了什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带来的消息能让方才还愁云密布的人此时露出笑容？

“勺子？”萧韶被萧凰的声音惊醒，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