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关忘文将身上的茶渍收拾好，李观澜和黄有柒便联袂而来。

李观澜第一眼便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礼物。

说实话，他李观澜当官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在后堂大厅上这么光明正大地摆上这么多的礼物。

虽然这些礼物并不名贵，甚至都是些望北城的土特产，可落在李观澜的眼中，他还是本能地生出了一丝不自在。

不过转念一想，送礼的人是自己的师弟，还是夫人内定的女婿人选，心中倒是好过了一些。

关忘文见到李观澜来了，起身迎上去道：“李大人，书院山下一别，别来无恙。”

李观澜呵呵笑道：“五师弟，你这称呼是不是见外了？”

关忘文摸摸鼻子道：“李大人，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五师弟这三个字我可当不起，我当日可没有答应老……山长当他徒弟。”

李观澜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当日师父在场，我不好说什么，如今师父不在，我就问你一句，你不答应归不答应，师父说出的话，何时落过空？别说师父了，就算我们几个也是将你当成自家师兄弟了。”

关忘文苦笑道：“李大人说笑了，书监院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想到了书不同三人，那三个家伙，除了整天想要试探我以外，还干过人事么？

黄有柒一听李观澜上来就和关忘文同辈相交，心中那叫一个焦急。

李观澜什么脾气她能不知道？长幼尊卑的古板早就刻在他的骨子里了，也就是对着她，才会没有将这套条条框框搬出来。

这要是把女婿变成了小叔子，她黄有柒定要和李观澜没完！

黄有柒忙在边上道：“李观澜你这认死理的毛病又发作了？人家忘文不想做余山长的徒弟，怎么，你还想强逼着人家做？你当他是你衙门里的下属不成？”

李观澜听黄有柒的话就知道他这个夫人的心思了，尴尬道：“夫人说的是。”

黄有柒哼了声，随后笑着对关忘文道：“忘文啊，眼看时间就要中午，你就在府上吃个饭，有什么事一边吃一边聊。”

她撸起了袖管：“今日我也豁出去了，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桌饭菜。”

“夫人且慢！”

李观澜听到她要做饭，吓得连忙拉住了她。

“怎么？难道你不想留忘文吃饭？”

李观澜忙组织语言解释道：“瞧夫人说的，我的意思，忘文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岂能用家常菜应付了事的？”

关忘文正要说话，腰间却被李观澜掐了一把，只好乖乖把嘴闭上。

黄有柒想了想道：“也是，既然如此，我便去仙逸楼点些酒菜来，李观澜，你好好招待咱们女……儿的同窗，别老是摆着你的臭架子，知道不？”

李观澜笑着点头，目送黄有柒离开后，才轻轻出了口气。

关忘文道：“李大人，明明是我上门有事相求，何必破费？”

“哎，五师弟你不知道，内子那厨艺……这么说吧，如果说神医能肉白骨起死回生的话，那内子的菜则是可以化白骨，十死无生！”

李观澜面露出逃过一劫的神色，“我这么多年在外为官，始终不带她在身边，个中原因，不足以与你道也……”

关忘文啊了声，也明白李观澜的意思。

果然是书院的传统艺能。

老头子修为高加上铜胃铁肠，方能甘之如饴，而李大人在这方面相对就逊色了些。

关忘文笑着夸道：“听闻李大人当年为了和夫人在一起，连山长的面子都驳了，如此深情，我等后生晚辈听了，心中都是十分敬佩的。”

李观澜道：“哎……谁没有个少年轻狂的时候，往事休提也……”

他拉着关忘文坐下，想着黄有柒说过他这个五师弟是来上门那啥来的，可他这个做准老丈人的也不能直接开口问吧？便指着那堆礼物道：“你到我府上来，还提这么些礼物来，这是做什么？”

关忘文将马悟空拉了过来道：“还是这小子提醒的我，说是上门拜访，两手空空是无礼，我想想也是，这些东西看上去多，其实也没几个银子。”

李观澜挑眉道：“这难道就是内子说的少年天才？”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马悟空一番，捋须道：“小小年纪便入蕴体，前途无量啊！比老夫当年要强上不知多少。”

马悟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没有，主要是师父教导得好。”

“师父？五师弟，这是你的徒弟？”李观澜惊讶道，他看关忘文怎么看都只是修心境而已，竟然能教出个蕴体的徒弟来？

关忘文挠着脑袋道：“算是吧，不过他能有这样的修为，倒和我没多大关系。”

他便将马悟空修行岳麓书院法门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李观澜听了更加惊奇，瞪大了双眼看着马悟空道：“那石文山我也见过，没想到这届岳麓传人竟然如此心胸宽大，让一个外人修了岳麓山的法门，难得难得。”

关忘文心中暗道，石文山那小子心胸可窄得很呢，他不是没办法了么？

嘴上依然连连称是。

李观澜拉过马悟空，又问了他几个关于儒学的问题，马悟空虽然答得不算规整，却也有些奇思妙想，连李观澜听了都觉得有些受益，谈兴就更浓了。

关忘文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李大人，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个忙。”

李观澜应道：“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之事，但说无妨。”

关忘文便将雷老虎众人赴望北城赶考，然后遭到城门官和学政提调官为难的事说了一遍。

李观澜听完，猛的一拍桌子，吓得他身边的马悟空连退三步：“岂有此理！在老夫眼皮底下，竟然还有如此作奸犯科之人！”

他对关忘文道：“五师弟放心，你那朋友陈老六，能在山南之地开办书院，那可是有大勇气之人才能做的。要知道要么多年，我儒门先贤多少人去了山南传扬儒道，却也无法在那里开宗立道。”

“今陈先生既然能在山南之地培养出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来，老夫不仅要让学政衙门给望华书院登记造册，还会上报朝廷，让朝廷给予望华书院嘉奖。”

关忘文心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从怀中取出纸笔：“那就麻烦李大人写个条陈，我那朋友在学政衙门等了多时，我要快些赶过去才是。”

李观澜提笔就写，写完后，又拿出布政使的印玺和自己的私印先后盖了上去。

他将条陈递给了关忘文：“五师弟拿上尽快去。”

关忘文收起条陈，拱手告辞，正要走的时候，却听到李观澜“哎呀”了声。

他回头奇怪道：“李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李观澜脸色尴尬道：“内子回来的时候，若是见不到你，我可是要犯难了。”

可能不是犯难这么简单的事吧？

关忘文将马悟空往前一推道：“没事，这小子先留在这里，到时候那边事办妥了，我再回衙门看你。”

“悟空，你就先在这儿，为师去去就来。”

马悟空：？？？

马悟空看着很快消失的关忘文，虽然他对留在此处并不反感，可怎么都有一种被人抵押在这里当人质的感觉？

李观澜见有了“人质”抵押，倒也好和黄有柒解释，便也放下心来了，低声道：“陈老六，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他笑眯眯地对马悟空道：“你叫悟空是么？来来来，随我去书房继续谈谈儒学可好？”

马悟空看着李观澜的笑容，不自觉地心中有些发毛。

这神情看上去怎么就不太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