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因为小姐毁了容，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您可是小姐的亲娘，当娘的见到女儿受了这般苦自然是会伤心难过的，小姐考虑到今天是侯爷的生辰，怕您太难过影响侯爷和夫人的心情，所以奴婢才让提醒了您一句..”婉清委屈道：“您在院子里的时候看着还挺开心的，谁想到您会以为小姐死了...”

婉清说完，李卿棠立马跪下：“父亲、母亲，是卿棠不对，姨娘只是太过担心我以至于失了分寸和仪态，卿棠能顺利回到京城，多亏了母亲请的镖行拼死相护，能死里逃生更是因为父亲福泽的庇护，求父亲母亲看在女儿大难不死的份上，饶了姨娘这一次吧，她..她也只是担心我...”

柳扶桑告诉她，对付后宅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后院生存法则就是——先机，谁先占住了先机，谁先站住了道德的制高点，谁就能更胜一筹。

所以孙姨娘还未见人就先哭了起来，而李卿棠则要在孙姨娘反应过来前，先把这罪过给她牢牢扣上。

“卿棠快起来，你伤还未愈，别抻到了伤口。”慕舒云连忙扶起李卿棠。

李卿棠哭着摇头：“我伤事小，但父亲责怪姨娘事大。”

“虽然姨娘已经记不得女儿的音容，还说女儿是妖魔鬼怪，但那都是因为姨娘不知道为何认为女儿已经死了，悲痛下才说出的话，当不得真的，父亲可千万不要为此生气。”

李卿棠说完拉着孙姨娘道：“姨娘，快给侯爷和夫人道歉啊。”小的时候每次不是她犯的错，可孙姨娘总是会先一步替她承认错误，让她道歉，替李卿鸾背了很多锅。

李固黑着个脸，他好好一个生辰，女儿回来懂事乖巧，结果爱妾穿着一身白袍来哭丧，真真晦气极了。

“卿棠你先起来，这件事与你无关。”李固开口让人扶起了李卿棠。

李卿棠看李固的脸色就知道，他生气了。

北安侯府祖上是靠军功封侯，传到李固这已经是第四代了，侯府从李卿棠的祖父那一代就开始落寞，李固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自小又被老太太给宠坏了，吃不了苦于是弃武从文，靠着妻家的钱财给自己铺了个宗正寺少卿的从四品官，整日无所事事主打一个吃喝玩乐。

人说不上坏，但庸碌而自私，没受过苦的娇娇公子总是以自己为中心。

在他生辰做出这般晦气的事，孙姨娘今日必会受罚。

“冷雪，这件事是你错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来质问当家主母，好好的日子戴孝哭丧，罚你去祠堂跪上一天，好好在院子里呆上两个月反省反省！”

孙姨娘脸色唰的一白，她明白之前筹谋的一切都白费了，眼下她只能示弱认错。

“是妾的错，是妾一时被这消息刺激的失了分寸，还以为..以为棠儿真的没了...”孙姨娘跪在地上，身子微侧，双手扶地，低眸无声流泪：“侯爷罚的是，妾这就去祠堂抄经，为侯爷、夫人祈福赔罪。”

“卿棠，你有把自己遇刺受伤的消息提前通知孙姨娘么？”慕舒云问。

李卿棠摇头：“并未说过，遇刺时一片混乱，等我从鬼门关闯出来后，怕父亲母亲和姨娘担心，我便连侯府都没知会又怎会独独通知姨娘？若不是马车坏了，我也不会让婉清进府求助。”

“孙姨娘，我也只是昨个才知道卿棠遇刺的事，我连侯爷都没来得及告诉。”慕舒云冷眼看着孙冷雪：“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卿棠在回京路上遇刺的消息，又是怎么认为她已经没了？卿棠是山常县的衙役护送回来的，他们调查时得知刺客在刺杀后给幕后主使发了一个消息...”

孙姨娘听到这里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

不行，不能再让慕舒云继续说下去了。

孙姨娘直接晕了过去。

李卿棠见状，连忙过去查看，拍打着孙姨娘的脸，焦急道：“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孙姨娘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拳。

这小贱蹄子下手倒是重！

李卿棠哭着哭着也因为悲伤过去扶着胸口倒了下去。

“快把大小姐扶到后堂，把大夫请来！”慕舒云连忙吩咐下人。

所有人都忙乎着李卿棠，孙姨娘在地上趴了很久才被人抬回了漪澜院。

大夫急匆匆地赶来，先给李固和慕舒云行了礼，这才给李卿棠诊脉。

诊脉时才发现，李卿棠隐藏在水袖下的手还包着纱布。

“卿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慕舒云问。

婉清忍着哭意：“马被刺客惊了，小姐为了勒住发狂的马，受的伤，这已经好了很多，前几日连水杯都拿不住...”

“卿棠怎么还自己赶马？镖师呢？护卫呢？我当年不是派了好几个护卫给她么？”李固问。

“刺客比镖师人数多了一倍，缠斗的时候，刺客放冷箭惊了马，小姐的护卫一年前就被钱妈妈遣走了，说是得了孙姨娘的授意。”婉清哽咽。

第37章 先机

“什么？”李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雪赶走了卿棠的护卫？”

婉清哽咽着点头：“钱妈妈说那护卫觊觎小姐美貌，然后孙姨娘就让钱妈妈把人赶走了，小姐整日在观中几乎不出门没有什么危险，便不想让侯爷和夫人为这点小事操心，所以没有提过。”

“放肆！”

“大胆！”

李固胸口气的剧烈起伏，他虽然对这个女儿没什么太多印象，但这毕竟是他亲生的女儿，堂堂侯府千金出门在外竟然连个护卫都没有，传出去都丢人！

“这孙姨娘怎么敢私自做这番决定，幸好棠儿福大命大。”慕舒云听后也甚是无语，她实在不理解。

“你说得对。”李固缓了口气，看向大夫：“棠儿怎么样了？”

“小姐气虚血亏，刚刚一时着急，急火攻心，需要温补静养。”大夫道：“手上的伤只要外涂药膏便好。”

“你再帮我家大姑娘看看脸。”慕舒云：“看看有没有法子治。”

大夫掀开面纱看了看，李固也跟着看了一眼，见到那白皙的脸上红肿的包，皱了皱眉，转过头。

“小姐应该是被什么刺激害了癣，找不到原因的话，不太好治疗，我可以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外敷试试。”

“那就有劳大夫了。”慕舒云对身边大丫鬟道：“梅清，你跟着大夫去抓药。”

“是。”

梅清离开不久，丫鬟就来禀告说大房和三房的人来了，慕舒云只得前去迎客。

李卿棠一直听着外界的动静，在听到李固也要离开的时候，她幽幽醒了过来，软软地叫了声：“爹爹。”

柳扶桑说，娇生惯养出来的世家少爷，大多以自我为中心，喜欢别人的崇拜，吃软不吃硬，他们大多心志不坚，极易被人三言两语蛊惑，他们不会同情流离失所的难民，但一定会感动于娇弱美人对他们的阿谀奉承。

李固在侯府中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嫡子李和风早早去了边关，常年不在身边，李卿棠也被送去了江南，身边只有二女儿李卿鸾和三女儿李卿妍。

李卿鸾作为京中有名的才女是他的骄傲，但过于早熟，面对他也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的模样，至于三女儿是庶出，性格内敛与他不甚亲近，见面都是叫他“父亲”。

李固感觉已有数年没听过女儿叫他‘爹爹’了。

李固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到了床前：“棠儿醒了？”

李卿棠用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看着李固，轻声问：“爹爹，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感觉特别好。”李卿棠笑了，眼睛弯成新月的模样，便是隔着一层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嘴角一定是向上的：“这些年每次生病的时候我都会想到爹爹，想如果爹爹在身边就好了，果然有爹爹在身边，伤口都不痛了。”

“你个傻丫头。”李固摸了摸李卿棠的头：“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哪有这个功效。”

“有的！”李卿棠认真道：“观里的师父说，爱是世间最好的良药，爹爹你就是我最好的良药。”

李固看着卿棠满眼的孺慕之情，笑了起来：“以后身体不舒服不要自己硬挺着，一定要告诉爹爹知道了么？”

李卿棠眼含泪水地点了点头：“爹爹，我在濒死的时候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问我，问我这一生有遗憾么，我的遗憾有很多，没有踏过春，没有参加过灯会，没穿过像妹妹那般华丽的裙子...可我最遗憾的还是没能再见爹爹一面，我好想，好想，好想再见您一面，可能是这个愿望太强烈，所以佛祖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回到京城，回到您的身边...”

“爹爹，您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大威猛，我现在真的死而无憾了。”

李固被李卿棠这段话说的心头热血翻涌：“好女儿，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爹爹会保护你的。”

李卿棠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

上辈子她可比现在惨多了，但李固可从未说过这般暖心的话。

柳扶桑说的对，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李卿棠擦了擦眼泪：“不成，今日是爹爹的生辰，棠儿不可以哭，刚刚姨娘的失态没能让爹爹看到女儿为您准备的礼物，现在棠儿就拿给您看。”

“你身子不好，就躺着吧。”李固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把小姐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说实话李固也很好奇那么大的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其实这大小真的和棺材挺像的。

李卿棠是故意的，她打定主意‘撞死’后就在山常县让人做了一个木箱子，大木箱子里又分了许多小隔断，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礼物。

“观里的日子清闲，我每想起爹爹一次就会给爹爹准备一份礼物，攒着攒着就这么多的了。”李卿棠先从一个小隔断里拿出一支毛笔：“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毛笔，可能做的不太好，希望爹爹不要嫌弃。”

李固看着这一箱子的礼物，心潮再次起伏。

“这是我在观里过第一个除夕时给您剪的窗花。”

“前年苏州的冬天很冷我受凉病了半月，我怕爹爹也着凉，于是就做了副护膝。”

“这是我用第一次抄书赚得银子买的折扇，这是小贩那最好看的扇子。”

李卿棠选了几件礼物把编造好的故事讲给李固听，果然把李固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她又道：“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得见侯府的马车都是描着金粉的，很是惶恐，观中生活清苦，女儿没能力给爹爹买贵重的礼物，只有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希望爹爹不要嫌弃女儿的心意。”

“你这礼物爹很喜欢，这是爹爹这些年收到最好的礼物。”李固拿着护膝，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这就是‘小棉袄’么？

李卿棠给婉清使了一个眼神，婉清立马道：“每年只有小姐生辰孙姨娘才会寄来五十两银子，小姐连给自己买根簪子都舍不得，但每次见到好东西却都想买给您。”

李固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孙姨娘经常对他说怕李卿棠在那边过得不好，要给她带这个，带那个，他还为此还赏了很多东西，怎么会一年只有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只是李卿鸾一个月的例银。

“爹爹，您别听婉清瞎说，观里的衣食住行夫人都安排慕家帮我打理的好好的，不用我操心花银子，而且我离府的时候夫人还给我偷偷塞了一包金叶子，每年夫人也会让慕家给我送一份年礼，我字写的不错，抄一本书能卖二两银子比那些秀才还厉害呢。”李卿棠带着几分骄傲道：“爹爹，这些年除了不能在您和母亲面前尽孝，我都挺好的。”

李固眼含热泪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父亲，听说姐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