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墓。

江沛听说了原委之后，非要来一趟。他不相信那个神通广大、又温柔善良的女人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不都说好人长命么，他师姐就是好人啊，大大的好人，为什么就没有长命呢！

直到看到南宫月的墓碑，看到南宫月在墓碑上的照片，他才不得不相信师姐已经走了。

心中悲痛万分，好像拉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一样。他放下手里的花，单膝跪下，一边清除碑前生出来的杂草还有干掉的鲜花，一边望着那照片喃喃自语：“师姐，我是小沛啊，我来看你来了。”

“师姐，你真是……你一直就在京都，怎么就没想过来找我呢。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家也在这边么。”

若是生产那天，师姐叫他来帮忙，或许这个难产最后会转危为安。

他的医术和天赋，师父和师姐都是赞过的，师兄们也眼红，不然不会总刁难他。

所以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是保得住师姐的。

程姎不得不出声澄清：“我们是后来迁到京都城的。”

“那也离得近。”就算只是一座坟墓，他们也在同一个城市，只是他不曾找到师姐而已。江沛看着照片，声音有些哽咽，“我这些年之所以还在外面天南地北的跑，一是为晚征的腿想办法，二是找师姐。当年那场浩劫，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料到，师兄们跑得跑，逃得逃，全乱了，等到我也被送出来时，那个地方已经被一场火包围了。”

“火？”

“是啊，好大一场火，把我们无极堂都烧没了，好多珍贵的药材都葬身火海，还烧死了不少人，我听到他们的喊声，求救声，我想去帮忙的，但是师姐强行把我送上一艘游艇，让我先走，我不肯，她就给我下了一针，晕倒前，我依稀听到她说，等她找到师父就来找我。”

江沛抬手，迟疑了下还是摸了那照片：“师父是师姐的父亲，师母早早就走了，师姐是师父一个人带大的，所以两人感情很深，师姐要回去救师父我能理解，她就这么一个亲人，自是放不下的。这么多年，师姐一直没来找我，我以为……可我又盼着她还活着，她那么好，老天肯定不会狠心收她走，所以我就在京都城稳稳地呆着，哪儿也不去，生怕师姐来了，找不到我。”

程姎从没听过这件事，此时也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从突然起的一场大火，还有烧死了好多珍贵的药材和人，以及晕倒这些只言片语中，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一定是又紧急又危险的。

而且很像一场阴谋，因为母亲还有那些师兄弟面对这场大火毫无防备。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在她面前极少提母亲生前的事，那时候只以为是父亲不想自己伤心，现在看来，母亲压根就没告诉他。

这种阴谋论里的东西，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母亲估计也是怕连累父亲，所以才只字不提的。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起火呢，还有游艇，当时你们是在岛上吗？”

除了岛，怎么可能用得上这东西。

面对程姎的询问，江沛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擦了把脸，捻着指尖上的泪水，犹豫了会儿，最后释然：“告诉你也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无极堂也不在了，那些人要还抓着不放，我们这些师兄师弟今天也不会平平安安的站在这里。”

“我们那个岛啊叫流光岛，为什么叫流光岛呢，因为在那个岛上经常能看到流星，有时候是一颗，有时是两颗，有时候跟下雨一样，不过像下雨一样多的流星还是很少见的，一颗两颗的比较多。至于我们的无极堂又为什么叫无极堂呢，因为流光是无极的，我们看到它从眼前一闪而过，它的光芒好像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但师父告诉我们，是因为我们的视线范围有限，流星坠落到另一个地方被海平线挡住，我们看不到，而不是代表它消失，它的光没有人可以直视，人类之所以能欣赏得到是因为我们离得远，要是近了，眼睛根本承受不住，会立刻失明。”

“师父为什么会把无极堂建在岛上，据说是为了清静，但我从师兄们偶尔的闲谈中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师父有个对手，一直要跟他争高下，年轻的时候，两人好像还结了梁子，最后还反目成仇了，师父不想跟他斗，斗累了，就找了个荒岛躲了起来，每年会定期去岸上见见老朋友，我们这些徒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时收来的。同门里有很多师兄都是流浪儿，无名无姓，或者有名字又想彻底改头换面的，这种情况，师父就会把自己的姓给他们用，然后再加一个字为名。像我这样的，单纯的想学医，不做任何改变的极少，师姐偷摸告诉我，整个岛上也没三个。”

这其实是不符合收弟子的标准的，但师父之所以破规收他，实在是看中他在这方面的热切与执着，当然天赋也是一个方面。

那时候他刚入门，师兄师姐们欺生，月师姐这句话既是安慰也是鼓舞，他理解月师姐的苦心，所以才会把月师姐的好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月师姐的善良和关心都是不经意流出来的，不会让你感到窘迫，也不会让你感到狼狈不堪。

程姎好像抓到关键信息了，急急地问：“所以那场大火是不是我母亲的……对手点的？”

外公两个字从出生她就没叫过，妈妈倒是每年都会来临海碑前喊几次，陌生的词汇她一下子开不了口。

江沛也没注意这些，扬起头，看着南宫月的照片，脑子里浮起她生前的音容笑貌：“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吧，总之，火是针对无极堂，针对师父起的，当时好多人为了躲避那场大火，想去跳海，可那晚的风好大，顷刻间就把火烧到整个岛面，他们还没跑出那个火海就倒下了，那种惨状，如同人间炼狱。”

时至今日，他耳边似乎都还有同门的惨叫声和求助声。

它已经形成一种恶梦，萦绕了他二十多年的恶梦。

“当时活下来的还有没有多少人？那场大火的谋划，有没有内应？”程姎经历过绑架，经历过感情的背叛，经历过人间最黑暗的日子，所以到今天，她对人心就有了另一种试探和揣测。

放火，还是在很大风的晚上，火点在哪个位置，这些如果提前没有详细计划，怎么可能这么成功？孤岛，又有仇家在先，那必定也是防范森严的，一点外来的动静都会被察觉到，除非是自己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