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的世界一片灰暗。

没有风声呼啸，没有光影流转，更没有人群的喧闹。

整个世界唯有灰色充斥，寂静无声。

这里，似乎时间已经停止，世间万物都离他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灰色的世界有了一丝动静，慢慢地，动静越来越大。

“咔咔！”

像是缓缓打开的破旧门窗。

灰色世界似是变成了无数面镜子，方皓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他此时成了一个赤足托钵的僧人，盘坐于虚空之中。

下方则是端坐着无数虔诚信徒，在听他开坛讲经，普度众生。

忽然，有一道声音传出，响彻整个灰色的世界。

“众生皆苦，无须度”。

方皓疑惑。

眨眼间，灰色世界再次变幻。

犹如来到了人间炼狱。

山河崩塌，苍穹碎裂，大地满目疮痍。

方皓此刻化身为魔头，脚下尸山血海，唯有他持剑而立，一袭青衫，纤尘不染。

举目四望，身边再无他人。

一种冰冷的孤独感袭来，方皓只觉得身心俱疲。

那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再度传来，“修行在心，魔佛皆在一念。”

方皓不懂。

而此时，他身上布满鳞片，双手双脚成为了利爪。

天地轰鸣，雷声滚滚。

刹那间，风云倒卷，犹如长鲸吸水聚在一起，红色闪电从中激射而出，似要将他彻底湮灭。

身上鳞片寸寸龟裂，鲜血直流。

剧痛加身，他不曾皱一下眉头。

雷声渐止。

他已化为人形。

这一次，那道声音似乎出现在他的心底。

方皓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淡淡开口，“经历雷劫而化为人，这，便是妖。”

说完这句话，方皓抬脚向前走去。

或者说，整个世界在向他走来。

一路上，他看到了凡人为了一口吃的大打出手...

看到了灵兽在深山中孤独修行...

看到了修士为了机缘，师兄弟反目成仇...

他看尽了这世间百态，芸芸众生。

唯独没有看到自己的一生。

“我，是谁？”

……

整个天地间回荡着他的声音。

人，妖，魔，三种灵力绽放出三种色彩笼罩全身，不停流转，忽明忽暗。

“我到底是谁！”

回答他的，依旧是这灰暗世界里自己的回音。

方皓只感觉脑袋一阵剧痛，他蹲在地上不断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询问。

正在这时，灰色世界之外，有一紫衣女子正在静静看着他，好像隔着不同时空。

她伸出纤纤玉指，直接点在了方皓的眉心。

方皓猛然间抬头，看到了那个紫衣女子。

当看到那紫衣女子的容貌之时，他整个人瞬间瞳孔收缩，不可思议道：“你是...”

只是，那个名字尚未脱口而出，整个灰色世界轰然碎裂。

方皓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正在这时，一道光忽然出现。

虽然很小，可是让人心生希望。

当你习惯了黑暗，出现的第一缕光，不管是过去了多少年，你又见过了多少光华灿烂的东西，那道光你永远不会忘记。

记忆像是破壳而出的雏鸟，向着他迎面扑来。

方皓面色苍白，他笑声沙哑，“我是方皓！”

——

昏迷了半个月之后，方皓终于醒来。

睁开眼，目光所至，全是陌生。

一间精致的小房间中，右侧有一个不大的窗户，半开半掩。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古旧的杏黄色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个茶壶，四只茶杯，还有一盘水果。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叽叽喳喳，似乎不知道疲倦。

方皓发现自己身上原来的衣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套蓝色衣衫。

解开衣领，方皓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伤势，发现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就连修为也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炼气二层。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方皓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水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着水壶喝了起来。

水壶见底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不是玲珑，还能是谁？

“你醒了！”

虽然声音有些平淡，可是脸上的喜色却无法掩饰。

“嗯，你伤势如何？”

方皓一开口，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

玲珑听到方皓一开口没有询问自己昏迷了多久，反而关心自己的伤势，脸上笑意更浓。

“已经无碍，反倒是你，一直赖在我们魅宗半个月，可让我受了不少罪。”

方皓挑了挑眉毛，“这是为何？”

玲珑一想到宗门里那些弟子的流言蜚语就一阵头大，赶忙摆了摆手，“呵呵，没什么，没什么...”

“既然你醒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说完将两个储物袋丢给了方皓。

方皓也不客气，将储物袋揣进怀里之后，随口道：“我身上的衣服你换的？”

玲珑难得俏脸一红，转过身去矢口否认，“别人换的。”

说完又画蛇添足补充了一句，“闭着眼睛换地。”

方皓不疑有他，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轻咳一声，玲珑稍稍缓解下自己的尴尬，她拢了拢自己的秀发，“宋长老说，如果你醒了，让我带你过去一趟，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你。”

方皓疑惑道：“宋长老？”

玲珑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刁蛮样子，“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你能够捡回一条小命，可多亏了宋长老出手。”

对于玲珑变脸的速度，方皓已经习惯，他点了点头，“走吧，别的不说，就凭他救我一命，我也应该要亲自道谢一番。”

玲珑背着双手，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算你有点良心！”

前往宋林晚住处之时，路上那些女弟子和玲珑打招呼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多瞅他两眼，脸上还带着满含深意的笑容，让方浩有些不明所以。

在即将进入院子之时，方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询问，“玲珑，为什么一路上我看到的都是女弟子，你们宗门的男弟子都去了哪里？”

玲珑回过身来，看傻子一般看着方皓，“我们魅宗主修魅术，你觉得哪一位男修可以修炼魅术？”

“咦！男子修炼魅术，想想都恶心。”

说到这里，玲珑很是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方皓闻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死心道：“这么说，你们魅宗全是女弟子？”

玲珑双手环胸，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方皓瞬间脸色涨红，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玲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转身走进了宋林晚的院子。

方皓紧随其后，一脸生无可恋。

自己还没娶媳妇呢，就让别的女人给自己换衣服，这以后可怎么解释。

宋林晚对于方皓能够这么快醒来没有任何意外，她只是看了一眼玲珑和方皓，轻声道：“坐吧。”

方皓并未着急落座，他向着宋林晚弯腰抱拳，恭敬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先不说宋林晚结丹期的修为，就凭她救了自己，就当得起这一拜。

“你这孩子倒是懂得礼数。”

宋林晚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看到方皓落座后，她继续道：“不过救命之恩不敢当，我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能够活下来，靠的还是你自己。”

方皓不知道宋林晚都是说的实话，以为对方只是客套，心里对于这位宋前辈又多了几分好感。

沉默了片刻，宋林晚收敛笑意，看似随意道：“我听玲珑这丫头说，你在灵草方面极有天赋，不知道是真是假？”

方皓不知道对方询问这个做什么，如实答道：“有没有天赋我也不知道，只是对这方面有些兴趣。”

宋林晚淡淡道：“从某方面来说，兴趣，才是最大的天赋。”

“你随我来。”

说完便带着方皓和玲珑离开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