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毅觉得很压抑，又没办法打断，只好站在那儿苦笑着。不远处一个带着深蓝色帽子，上衣四个兜儿的老者来到了他们近前，抬脚就要踹嵩联富，吓得他本能地闪到了一边，老者上脚的同时，嘴里还说了一大串，那意思郭弘毅大致猜到了些，“人家是客人，你瞎叨咕什么啊，自己村里的事，自己的事，自己弄，趁着还早，你还不去嵩一楠家瞧瞧姑爷去，腿脚不好，晌午开席了你也好提前找个地方啊。”

嵩联富一句都没再多说，一瘸一拐地走开了，郭弘毅看着老者的做派估摸着不是一般人，于是赶紧地递上香烟，老者客气地接了过来，随即摆了摆手，那意思我自己有火，不用你点了，郭弘毅也主动的续上一根，老人刚才骂嵩联富的时候，说话有点快，这回闲聊就讲得慢多了，再加上手势，郭弘毅基本都听懂了。老人叫嵩生，是第二批抗美援朝的志愿兵，也是负伤后复员回到了村上，二十几年前还当过好几年的村长。

“你也莫要生联富的气，他也是没办法，只能发发牢骚，婆娘刚跑那会儿，惨得很，腿上缝的针线都看得见，没钱，不能住院了，只能拖着走。”嵩生老人还是很同情联富的。

“那是为什么呢，嵩联富的婆娘怎么会跑的呢，说是还拿走了赔偿金。”郭弘毅心里不想扯得太远，可好奇心很诚实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跟嵩一楠家的姑爷是同辈吧，联富比你们可大两辈呢，不能直接叫名字，得叫个六爷爷才行呢！”嵩生对于晚辈们，不讲究辈分直呼姓名的做法，明显有点生气。

郭弘毅想说，那个不一定是姑爷，怎么好像一进了村，大家公认了呢，万一江成炫和嵩一楠谈到最后不成呢，还有，万一江成炫家里不同意呢，可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违心地说道：“那咱就不说六爷爷的事了，您跟我说说咱们村吧，我看好像还挺有历史的呢！”

嵩生仿佛已经准备好讲述嵩联富的故事了，一听郭弘毅说，又要讲讲村里的历史，一下子就卡住了，嘴上光是哦、哦，就是没有下文。“老了，接不上你的话了，你这些个要问的话，去找马老师，他清楚得很，早年县上来人，说是要修书，也是找了马老师的。”边上一个年轻点的老汉说道。

马老师，一听这名字就是外乡来的，弄不好跟杨莉莉是一个路数，顺着年轻老汉的指点，郭弘毅没费多大劲就来到了马老师的门脸前，抬眼一看，横着个匾额，上面刻着“山水有灵”四个大字，郭弘毅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啥意思，再看看，门框上还有一个掉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收购的山货种类，原来马老师开的是收山货的买卖啊。

郭弘毅先是在门外喊了一句：“有人吗？”等了约莫一两分钟，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从屋里踱步而出，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弘毅，非常礼貌地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郭弘毅也不假客套，抬腿走进屋里，说是个收山货的小店，更像是个小书房，正对着大门是个条案，后面是博古架，墙上还有几幅字画。

郭弘毅本意是想坐在条案前面的交椅上，马老师还是一语未发，再次伸手请郭弘毅上里屋落座，跨过外屋和里屋之间的假月亮门，郭弘毅看到了靠着罗汉床的一个大茶几，这肯定是个促膝聊天的好地方。马老师继续将郭弘毅让到罗汉床上坐好，这才也在对面落座，随后拿起来茶壶，给郭弘毅斟上了半杯。讲究，酒满茶半，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搞不好马老师是大隐与村的世外高人啊，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右手稳稳地举起来茶杯细细品味了起来，说不出是什么茶，但有股淡淡的自然香气，就像春天里的花，河边的柳，那么的清馨自然。

“马老师，这茶是……”郭弘毅虚心地问道。

“哪里是什么茶，这是下嵩村的特产，嵩草。”马老师一开口居然有磁性嗓音的味道，标准的普通话。

郭弘毅没有继续再说，只是又深深地喝了一口。马老师温和地看着他说道：“你找我，是想打听人，还是打听事”。郭弘毅完全没有想到人家马老师这么直接，倒是自己愣住了，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我是跟嵩一楠一起来的……”，马老师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昨天夜里一楠的父亲就满村嚷嚷了，说是你们今天要来。”

郭弘毅想干脆就开门见山得了，于是说道：“马老师，我是想打听个人，叫杨莉莉的，据说是咱们村考出去的，您认识吗？”

马老师微微一怔，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道：“按说你们电视台的，应该是对村子的历史更感兴趣才对啊。”郭弘毅没解释，就是一脸虚心地看着马老师。

“你说的这个人不是我们村上的，村子里这七八十年来外姓人，我都知道，压根就没有姓杨的。”马老师肯定地说道。

郭弘毅皱了皱眉头，“那您这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咱们村有哪个外姓的考上南安科大了吗？”郭弘毅还是不死心，他觉得会不会有种可能，杨莉莉之前并不姓杨，上了大学以后改的姓呢？

马老师想了一下，起身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那个东西，上回县里来人要写县志，我把所有考出去的，都记了下来，我这就拿来。”不知道为什么，马老师的举动让他想到了索志刚，南科大档案室的索主任，一样的学究模样，一样的活档案。

没过几分钟，马老师就拿这个厚笔记本进来了，郭弘毅起身凑了过来，记得还是真仔细啊，两人一起翻看了起来，四年制的大学，九二届的，那么就应该是八八年考上的才对，可是本子上别说八八年了，前后三四年，一个外姓的都没有。

“你看，我没记错，没有什么杨莉莉，我们这儿就没这么个人。”马老师说道。

郭弘毅心里咯噔一下子，嵩一楠不会是瞎说的吧，为了什么，还用问吗，不就是为了把我们诓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