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大会，你真的不参加吗？” 坐在她面前的宗石问道。

“不去，他给我一个重要的消息，作为交换条件就是让我不要上去。”银面淡淡的口吻，“这样也好，跟虎家开战也正是我想要的。”

“真的要打？”宗石神情为之黯淡，悠悠反问，“可是能打赢吗？”

“打不赢，那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宗石的脑筋鼓了起来，脸色极其难看，瞪着银面，“我怎么就…”

“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银面垂下双眸，柔声道歉。她知道眼前这位白发老人不应该受到责难。没有他的帮助，黑石部落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发展壮大起来。

大帐内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她说道。

“去哪里？”宗石轻轻捶着大腿，强忍心中的怒火，这个女孩的话太过伤人，她是带着怨气来的。

“青龙帝国都城。”

“嗯，跟那个消息有关吗？”他想知道哈耶到底跟银面说了什么。

“找虎家讨回点利息。”

“你们跟虎家其实……”宗石还想旁敲侧击。

“不说了，走了。”银面却没有心情再谈下去，起身走出图栗部落王帐，抬头望向灯火通明的王宫大殿。她知道杀死黑蛇的幕后凶手是谁了，哈耶用所谓黄金之树的消息跟她交换的时候，她立刻想通了这一切，随即决定亲自去趟镇旭城。血债血偿，你等我回来。她眯起寒芒。

此时王宫大殿的氛围跟那晚完全不同。到会的部落首领有近百人。他们并没有像巫师们那样围着火堆而坐，而是学着青龙帝国宴会的方式，规规矩矩坐在俎案旁，身旁多出一个大大的酒坛。穿着暴露的女奴们穿梭其中，不停的将烤好的牛羊肉和各种新鲜的水果端上来。

“这次呢，我换这种方式款待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迪德罗见大伙都喝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坐在上首座位上的那个活像黑猪的胖子。

“这是迪豪岄去青龙帝国给他们的太后祝寿时，跟我描述他们的宴会形式。我呢，也想试一试。”迪德罗扬了扬眉毛，“一千年前，草原上有一个小小的部落，叫什么来着。”他用手指轻揉太阳穴，摆出冥思苦想的模样。

“鸿溪部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对，叫鸿溪部落。”迪德罗笑着指了指刚才出声提醒他的方向，接着说，“后来他们越过赤水河，建立起青龙帝国。”顿了顿，微微将肥大的身躯前倾，“你们说既然都是草原上的兄弟，是不是一切都要按着草原上的规矩来啊。”

“对啊，当然是这样啊。”部落首领们七嘴八舌的高声附和。

“可这个鸿溪部落占据广阔的土地后，便自私的占为己有，我们看在同为草原兄弟的份上，不跟他计较这些。” 迪德罗一脸痛惜，“可这几年，我们草原遭了灾，很多老人和孩童在寒风中冻饿而死。我想着向这个过的还不错的兄弟借点粮食过冬，这不过分吧。啊，你们说过分吗？”

“不过分。”部落首领们参差不齐回道，显得更加嘈杂。

迪德罗手中的空酒碗狠狠摔在地上。清脆声响让大殿静了下来，恨恨道：“可他们百般推脱，就是不借。不但不借，趁着我们受灾落井下石，竟然让我们给他们战马，真是欺人太甚。”

“他妈的，欺人太甚。”“还想要战马，做他的梦去。”“他们竟然敢如此无耻。”…… 怒骂声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这次，迪德罗待鼎沸的怒骂声逐渐减弱，才端起新换上来的酒碗，目光撇向一旁。

一位部落首领得到暗示后，立即站起，大声道：“仁慈的大王，何必低声下气的跟他们借，我们直接骑上马，带上我们的族人，去他那里拿就是了，难道，一千年前他能去，现在我们就不能去了吗？”

“对啊。南下，抢他的粮食，夺他的土地。”一些首领们跳了起来高声大喊，期间还夹杂着俎案被踢翻，碗盘咣当落地的声响。

南方联盟的部落首领们则望向嘎棼，只见他们的首领稳稳坐在一旁低头喝酒吃菜，也纷纷有样学样起来，狂热的气氛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真的以为凭借你们图栗部落的实力就可以跟我分庭抗礼了吗？迪德罗眼中闪过怒意，歪着头，带着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亲切道：“嘎棼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尊敬的大王，现在我们的民众都在遭受狼群的袭扰，根本无力支撑起一场大战。” 嘎棼放下酒碗，慢条斯理的从面前烤的金黄的羊腿切下一小块肉来，“据我所知，入秋后，北方雪域上的巨狼群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草原上，已经有几个部落遭到它们攻击。其中有一个小部落连人都直接被它们吃光了。”羊肉送进嘴里。

所有人齐齐望向他。

嘎棼放下小刀，匆匆咀嚼了几下，便胡乱将肉吞下，转而展露真诚的微笑，提问道：“尊敬的草原王，如果部落中没有了男人的保护，你让部落中的女人、孩童和老人们如何抵御巨狼的袭击呢？”

第35章 决议南下

不等迪德罗开口。

古翰海部落的莫泽抢先大声说道：“我见过那些巨狼，一个一个跟小牛犊一般大，体型是草原狼的两倍。红色的眼睛血红的大嘴，有一次晚上围困我的部落，足有上千匹，不停的嚎叫，好在部落中的男人们都在，我们沿着部落栅栏燃起火堆，部落男人和女人们用弓箭打退狼群轮番进攻。到了下半夜，一处火堆熄灭，几头恶狼冲破栅栏，钻进营地，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手持弯刀上前，你们不知道，巨狼有多凶残，我们三名草原勇士斗不过一头巨狼，整整缠斗了一个晚上。二十多名勇士被当场咬死，四十多名被咬伤，随后他们全部死了。被咬死的羊就有二百多头。后来，我们路过一个小部落，……”这位三十多岁，体格高大壮实的部落首领诉说起当时的场景极具感染力，最后，他总结道，“它们太可怕了，不但唾液带毒，被它们咬到后必死无疑，而且非常凶残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这绝不是银面的意思。迪德罗欣赏着莫泽的表演，心中不怒反喜。他一定是被收买了，莫泽作为黑石联盟的人，既然能被嘎棼收买，那我更可以了。比起嘎棼的图栗联盟，他更忌惮银面的黑石联盟。近八百年的草原霸主，让整个草原上遍布跟黑石有着千丝万缕的大小部落，再加上银面独断专行的强势手腕，可以预见黑石联盟的实力尤甚只是偏居南方的图栗联盟。好在，任性的银面将天神殿的巫师变相的赶出了她的部落，也彻底失去天神的信任。

众首领们的心中全都冒起了寒气，谁也不想碰上这群凶残的狼群啊。“狼群后来去了哪里？”棠绚部落的凌丰山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不知道。”莫泽摇头，“不过，时不时就会听到有部落遭到袭击的传闻，于是，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在营地周围燃起篝火安排勇士守卫，防止它们再次出现。”

莫泽的话天衣无缝堪称完美。嘎棼不失时机的放下手中的酒碗站了起来，沉声道：“请大家好好想想，我们三十年没有南下究其原因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扫视全场的首领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在前不久，我们的两万精锐骑兵军团，被虎门全歼在草原上，请注意是全歼，没有一个人逃回来。试问一下，我们要动用多少勇士才能全歼一个两万人的骑兵军团。”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反正我算过，我至少要动用二十万的大军才有可能做到全歼，而虎门只用了区区两万人，这样的战力太可怕了，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们不要忘了北飒山中还有白虎王和它的虎豹群。”

刚才还壮志满怀的首领们全都低着头，一声都不吭。前方有劲旅虎豹，如今身后还有豺狼偷袭，你能让我们说什么呢。

迪德罗冷冷的盯着嘎棼，喝道：“嘎棼首领，依你的意思，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族人在寒冬中一个个冻死饿死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嘎棼保持他的微笑，“既然青龙帝国想要我们的牲口，我们何不趁牛羊还算健壮，用它们跟青龙帝国交换粮食度过这次的灾荒呢。”

部落首领们听后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诸位，” 嘎棼面容严肃，声音洪亮，他知道他下面所说的话，一定能牢牢抓住他们的心，“可能有些部落遭受的灾难较重，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对一时无力拿出牲口的部落，我可以先垫上，等来年再补上。” 其实在宗石提出向北方部落提供支援的建议之前，嘎南早就给出了这条妙计，当时只是想着收买人心，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破坏了迪德罗的计划，让他失去了挥军南下的借口。

有人高声叫好，有人起身感谢，场面再度热烈起来。

见此场景，迪德罗怒火中烧，厉声说道：“嘎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把你们最好的战马卖给虎门五关，否则，那两万草原勇士绝对不会如此惨败。”

“迪德罗，你不要血口喷人，证据呢。” 嘎棼也怒了，大声回道。

“我当然有证据，是星叶部落的叶觉牵的线，他们用铁器和粮食跟你们做的交易。” 迪德罗阴阴笑道，“虎门五关的虎狂风找过你吧。说说看，你们给了他们多少战马？”

“三万匹。” 嘎棼回道。他特意虚报数量，等着对方掉入陷阱。

众首领们却都愣住了，牛羊买卖还好说，而马匹则不同，草原上的部落都遵循一个古老的法度：不能将战马卖给草原上的敌人。为了生存，有些部落可能会偷偷贩卖百十匹，但像嘎棼这样当着所有人大大方方承认，卖了三万匹给敌人，只能有一种解释：他疯了。

“违背草原的法度，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迪德罗得意的笑。没想到对方傻到当众承认。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后果是什么？” 嘎棼讥讽反问。

“失去所有牧场，举族迁往北方苦寒之地。” 迪德罗肥胖的身躯靠向椅背，斜着眼眸，冷笑连连，“嘎棼，这是天神定的法度，我也帮不了你。”

“嘿嘿。”嘎棼还以冷笑，而且笑声越来越大。这样的人竟然能主宰着这片草原，多么可笑啊。他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从怀中取出青铜印章举在半空，说道：“虎狂风确实到过我那，他拿着术勃部落迪豪岄的青铜印章和恨雪长刀，从我这带走了三万匹战马，我最最尊敬的大王，你说说看，到底是谁在跟他们做交易？”

“不可能。”迪德罗坐直身躯，双手拍在俎案上，“你胡说。”他的心猛然一紧，隐约记得迪豪岄曾经跟他提过这件事，只是当时他处在半醉半醒之间，无法确认那时是梦境还是现实。

“要不要我念给大家听，或许将迪豪岄请来当面澄清。” 嘎棼不依不饶，从怀中抽出一份羊皮卷。这是嘎南提供给他的，当时那小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他敢肯定这个羊皮卷是嘎南伪造的，不过，除了上面盖有迪豪岄的印章外，他的手中还有青铜印章和恨雪长刀，在明摆着的物证下，谁会去辨别羊皮卷的真伪呢。

“不用了，” 迪德罗在心中快速权衡着利弊，如果承认是一场交易，百十双眼睛盯着呢，他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即便他还能坐在这个位置，只怕以后这些首领们对他的命令也会虚与委蛇。可如果不承认，迪豪岄被虎狂风俘虏要挟的事就要抖落出来，不但要还给图栗部落三万匹战马，迪豪岄更会被人诟病，日后再想继承草原王位可就难上加难了，嘎棼这一招真够毒的。“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救回迪豪岄的赎金，他在出使途中被虎狂风挟持，不得已为之。”他迅速作出抉择，抛弃迪豪岄，等以后再找机会挽回。

部落首领们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议论声再起。嘎棼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去追究，他继续鼓吹道：“我们的族人需要我们来保护，同时派兵南下还有战败的风险。”目光流转四周，迎向他的都是信服的眼神，他转头望向迪德罗极度隐晦的肥脸，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恭敬有加道，“跟青龙帝国做交易，可以让我们陪伴着族人平平安安的度过灾荒。我想英明睿智的大王，一定能作出正确的选择。”

迪德罗无言以对。

大事可成。嘎棼行礼后稳稳的坐回到座位上。这一切都如他事先计划顺利进行着。面对众人殷切期望的目光，他迪德罗只有无奈妥协这一条路了。他心中暗爽。

哈耶一直就站在大殿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对话，直到迪德罗被嘎棼逼的无话可说，他微微摇摇头，将大门推开，迈步走了进来，说道：“嘎棼首领讲的好。”

所有人都起身给这位天神神旨的传达者行礼。

哈耶含笑的巡视一圈，朗声说道：“天神已经作出决定，即日起南下征讨青龙帝国，由草原王迪德罗担任这次南下大军的统帅。”他望向迪德罗，心中很是无奈，只因刚才的一番对话，让原先的统帅人选从迪豪岄换成了迪德罗。

“这。”嘎棼终于感受到宗石当时的那种心境：眼看着胜利在即，却被无情的夺走。他还是极度不甘心的问道：“尊敬的祭司大人，不知草原上的巨狼群如何防范？还有北飒山中的白虎王呢？”

部落首领们闻言齐齐投去热切的目光。

“我们伟大的天神，已经知道狼群给草原带来的灾难，所以，这次南下之前，天神会消灭掉这些巨狼。至于白虎王，”哈耶还是含着笑，不紧不慢回道，“天神自会一并解决。”

众人欢呼雀跃，比起交易他们更喜欢去抢，当然前提是自家不会遭受损失。

迪德罗更是心中狂喜，刚才摆在自己面前的难题，叔叔哈耶一来几句话就全部解决了。他趁热打铁，起身带领所有部落首领们走出大殿，对着神殿峰跪拜山呼。嘎棼跪在迪德罗的后面，不甘心地抬头望向耸立的高高山峰。

再好的计谋都无法抵挡绝对实力的碾压。他记起嘎南曾经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