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柳清荷扑进柳忠毅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柳忠毅抚摸柳清荷的秀发，“和风，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虎和风将手中的头盔丢在了床铺上，眼眶泛红，“可他们都醒不过来了。”刚才，梅自芳告诉他，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救活了十三名护卫，其他人中毒太深，没有任何希望。

听到虎和风的话，大家没了歼灭来敌的兴奋，都难过得低下了头。

“这里已经不能再待了，准备一下。”柳忠毅开口，“等程将军带兵过来，我们离开都城，返回虎门。”

※ ※ ※ ※ ※

在广袤的草原上，邱震正在夕阳下回望。

“大哥是准备回家吧？” 走在他身后的那个壮汉见邱震频频回头，便问道。

“是啊，草原上孤独的大雁，准备飞回雁巣。”

“一看大哥，就知道是草原上的雄鹰，也只有草原上的勇士才能有你这样魁梧的身材。像我这样在家乡都算是高的了。所以，才出来走商队。太矮了出来岂不是给家乡丢脸。”话音刚落，引来周边同乡人的一阵笑骂，邱震笑着仔细打量这个汉子，身材并不高，圆圆的黝黑脸庞，一双卧蚕眉下不大的眼睛带着笑，肉肉的鼻子，两片薄薄的嘴唇。

离开王城后，邱震跟上一支从王城出发去往东单国的商队，在这个商队中他发现眼前这位年轻人见人便聊，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而那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被这位二十多岁的壮汉演绎的总能让你感觉那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看来这次倾诉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壮汉先是跟一旁的同乡调侃了两句，在马车上轻轻挪动屁股，手中的长鞭抖出一个响亮的鞭花，马车冲前几步，让他能同邱震并排而行，他转头展开灿烂的笑容：“大哥，如何称呼？”

“我姓邱。” 离开王城已经两天了，他自认应该安全了。

壮汉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保持着马车的速度，笑道：“原来是邱大哥，我叫庄飞，你叫我小庄就行了，别看我岁数不大，去过不少地方，让我最最羡慕就是你们草原上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可以上天国跟亲人们团聚啊。”小庄凑近一点，“有一次在一个部落落脚，正好有一位老牧民病的很重，部落的巫师就为那个老牧民举行升入天国的仪式，巫师跳了好长时间，最后,那名巫师低头用手捧着老牧民的头，脸对着脸，对老牧民说：‘仁慈的天神允许你进入天国与亲人们团聚。’”

邱震一脸诧异，小庄可能感觉他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挠着头小声解释道：“我当时正好路过，透过帐篷上的缝隙无意看到的。”

“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看到的。” 邱震的问话让小庄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他麻利的起身，蹲在马车上，又向邱震的身旁靠了靠，“当时帐篷内只有巫师和那个牧民，巫师说完这句话，帐篷内的灯火瞬间熄灭，把我吓了一大跳，帐篷内一片漆黑，可以听到老牧民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邱震轻轻勒住战马的缰绳，身体微微倾斜。

“说不清楚，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腻腻的甜味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就像，” 小庄坐回到原位，抱住马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如何去描述，终于，他说道，“是桃子成熟后开始腐烂的味道。”

邱震不由一愣，他相信这绝对是小庄亲眼所见。他也听说过巫师会引领将死的牧民升入天国，但他从没有见过，虔诚的牧民是绝不允许巫师以外的人进入安魂帐内的。

“我鼻子好着很，” 小庄揉着他肉肉的鼻子，决定证明给邱震看，“我都能闻出你的包裹中有动物皮毛。”

邱震回头望了一眼马背上的包裹，微微一笑，问道：“后来呢？”

“我当时就趴在不太远的草丛中，”得意的他突然发现这里跟前面的讲述有很大的出入，连忙解释道，“我害怕被人看见，所以躲在草丛中。”他偷偷瞟了一眼邱震，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几声。结果发现这名听众并没有质疑他的这个漏洞，于是又亢奋地用力甩动长鞭，马车向前，再一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等火光再次亮起的时候，那位老牧民直挺挺躺在那里，巫师已经离开。”

邱震能感觉到他想让别人继续追问，因为小庄的眼中带着兴奋还有期望。下面应该是他的讲述中最精彩的部分，于是邱震问道：“你一定爬进去了，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笑容。虽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他脸上洋溢着是一种满足愉悦的笑容。” 小庄挥舞长鞭的姿势都温柔了许多，满脸的向往和羡慕，“他一定在天国见到了他最爱的人。”

“我们草原人不愿逝者被打扰，” 邱震等他的情怀发泄完，才好心提醒道，“以后千万不要在外面提及此事，否则有可能会惹来大麻烦。”

第44章 草原追捕

“绝不会再对人说了。”小庄浑身一个激灵，咬住下嘴唇，默默的赶着车。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忍不住了，“邱大哥，你是个好人，你说神殿山上真的有天国吗？” 见邱震没有回答，他接着问，“这次部落大会，听说有二十多位巫师升入天国，而且还有很多人都去天国看望了故去的亲朋好友，这是真的吗？邱大哥，你去过天国吗？”

“我没有去过。” 邱震回头眺望高耸的山峰。

小庄随着他的目光凝望缥缈的山顶， 轻声呢喃道：“邱大哥，我都想成为草原上的子民，永世活在天国之中。”

接近傍晚，乌云笼罩着天空，商队的张掌柜决定早点宿营，在一处溪水边，伙计们将货物从大车上搬下来，统一放在一起盖上防水的油布，并用马车围在中间，这才围绕的货物和马车支起帐篷。外围四个方向点起篝火，人们赶在下雨前准备好晚上的饭菜。商队的护卫们则手持的弓箭长刀，在外围布置岗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练和从容。

在篝火旁胡闹一阵后，众人都陆续离开，小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长弓，背着一个箭囊，走向营外。知道他要去替换护卫，邱震扬手跟他打个招呼，提起半个羊腿，打着酒隔钻进帐篷，将帐门掩好，贴在门上听了一阵，这才用火折点亮放在地上的油灯，蓝色小貂迫不及待的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落在宽宽的肩头。邱震用手轻轻抚摸着它头顶的绒毛，小貂不满地扬起爪子阻止，在他的耳边抱怨道：“别碰本大爷，有吃得没有，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邱震扬了一下手中的羊腿，小貂快如闪电的夺过羊腿，开始跟美味的食物‘畅谈’起来。

邱震缓缓坐下，想起小貂那天晚上在王宫内看到和听到的事情逐渐发起呆来。不一会儿，小貂吃完羊腿，梳理了一下胸前的绒毛，又窜回他的肩头。邱震回过神来，又伸出手，小貂这次没有阻止他的抚摸，“小貂，我们明天离开这个商队，转向南进入图栗部落控制的草原。” 小貂点头，窜下肩头解开包裹，一头钻进雪熊皮中。邱震和衣而卧，不久鼾声响起。

“今晚我一定要睡觉。”凶熊只敢小声抱怨，已经连续三个昼夜，他根本就没有合过眼。怀中的猎犬听见了，抬起头在他的脸上舔了舔，“你也想休息了对不对。”他用手挠了挠狗的脖子。

“快跟上。”骑兵头领回头命令，火光中也是一双熬红的眼眸。

鲁日达率领着五百黑煞精骑，沿着去往南方的商道一口气追出去近千里，一路上碰到的商队不少，但都没有见到邱震的身影，在仔细询问所遇到的商队后，鲁日达得出一个结论：这位潜伏了十几年的奸细并没有直接奔向南方。于是他停止向前的追击，转而将手下的骑兵以每五人编为一队，在横向五百里的范围内从南往北拉网搜索，并告诉他们如发现情况，白天用响箭，晚上用火箭，通知附近的搜索同伴增援包抄，务必活捉。

远方的火光，让这一队骑兵精神一振。在营地外围警戒的护卫们也发现了他们，急促的哨声响起，嘈杂声后，营地中更加明亮起来。

“来人通名。”有人喊道。

骑兵头领勒住战马，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放在胸前，让对方看到他的样貌和右手，照例询问道：“我们是王城黑煞军，正在搜捕一名逃犯，你们是哪里的商队？”

躲在帐篷后面的张掌柜心里咯噔一下，两天前为了一块金饼，他收留了一位同行的旅客。他快步上前站在护卫首领的身旁，扯着嗓子喊道：“我们是东单国背水城的商队，东家姓石，担保人是王城元文长老，没有见到你们要找的逃犯。”

“打开营门，我们要进去搜寻。” 凶熊喊道，他太累了，即便不能倒头便睡，也至少可以下马休息片刻吧。

“开门。”骑兵头领皱起眉头，沉声喝道。

木栅栏缓缓打开，六匹战马蜂拥而入。

火堆旁，凶熊抄起重新加热的羊腿，正迫不及待的送到嘴边。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骑兵头领咬下一块，斜着眼，“凶熊，你不是要去搜寻吗？坐在这里干什么？” 刚才凶熊的突然插话，损害了他的威信，这让他很是不爽。有人一边给他递上水袋，一边呵斥道，“没听到我们头领的命令吗？” 其余几人则齐声大笑起来。

“你…”凶熊跳起来，手摸向身后的铁骨朵。而骑兵头领的弯刀已经横在膝盖上，手握刀把。斜着眼看着他。凶熊一一掠过充满敌意的面孔，嘿嘿干笑几声，拾起狗绳，拽起猎犬，“我这就去。”

不要招惹他们。分开时兀格柯特意叮嘱过他。但他还是止不住嘴里的咒骂，牵着猎犬在营地外围随意走动。所到之处都是同样的帐篷。猎犬突然停下脚步，在地上嗅着，“快走，”他拽了一下狗绳，“等下没有东西吃，我就把你给炖了。”

猎犬望向一侧的帐篷，发出凄惨的呜咽声。杀害牛牭的凶手在这里。凶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随即趴在地上。此刻猎犬转头对着马群狂吠起来，战马嘶鸣，紧接着马蹄声响起。

“----他在这里。”

营地顿时炸了锅。

“跑了，帐篷里没有人。” 一名骑兵返回禀报。

“那人叫什么名字。”骑兵头领转头问张掌柜。

“没有仔细打听，你知道我们这些跑商队的，今天在一起喝酒，明天说不定就各走各的路了，即使问了也不一定是真名字。” 张掌柜哆嗦着将那块金饼递了过去，“我真不知道他是你们要找的逃犯。”

“他姓邱。”护卫队伍中有人接口道。大伙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庄飞四处望了望，尴尬的笑了一下。

骑兵头领指了指庄飞说道：“你过来，说清楚。”

庄飞疾步上前，堆着笑说道：“禀报将军，那人说姓邱，准备回家，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

“火把。他在那里。” 凶熊早没了刚才的慌乱，漆黑中他的目光敏锐的搜索到一丝光亮。骑兵头领跳上马鞍，顺着凶熊所指的方向，一个豆大的光点在快速移动。

就在有人靠近营地的时候，邱震就被惊醒，带着小貂，抽出利刃，离开帐篷，躲藏在一处草丛中，观察营地中的动静。黑煞骑兵现出身影，他便立即回到营地，收拾行囊，给战马配上马鞍，猎犬的狂吠打乱了他悄悄离开的计划，他立即上马沿着小溪向下游奔去。

“追。”骑兵们翻身上马，散开队形围追而去。

回头发现只有五六名骑兵紧跟而来，邱震勒住战马，将手中的火把仍进小溪，摘下弓搭上箭，迅速回身，目标正是最中间的那名骑兵头领。

骑兵头领看着前面的火把突然熄灭，心中不由一颤，紧接着一声弓弦击发之声，他心中不禁大骇，“小……”那只箭射进他的嘴里，刺穿他的颈部，他翻身落马，紧接着，又有两只箭分别射中其中两位骑兵的胸口。凶熊见势不妙，立即将火把扔进小溪中，拨转马头往回便逃。

另外两位骑兵也迅速作出反应，几乎同时将手里的火把扔向小溪，一个伏下身子，学着凶熊调转马头，另一个则勒住战马，伸手去摘挂在马侧的盾牌。

小貂从怀中窜出，身子像一个围脖般环在邱震的脖子上，眼中的蓝光闪动，猛的一口咬在邱震的后颈处，漆黑中，邱震的眼中闪过一道蓝光，手中的利箭准确命中刚刚抬起盾牌的骑兵，就在骑兵带着盾牌跌落马下的同时，一只利箭狠狠的扎入另一名骑兵的后心，那名骑兵一声惨呼，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狂奔。

身后的惨呼，让凶熊根本不敢在马上停留，他翻身滚落马下，抱住猎犬不停的翻滚，狼狈地钻入草丛之中，没有箭矢袭来。他继续紧紧握住猎犬的嘴，谨慎的慢慢抬起头，向着四处张望，搜寻哪怕一点的光亮，不过让他失望了。他转而侧耳辨别，稀稀疏疏的滴滴哒哒声，是雨点落在叶子上的声音。滴答滴答是马蹄声。很快，就在逐渐密集的滴滴哒哒声中，滴答滴答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凶熊心中祈祷。哗哗哗，这是牛皮水囊中的清水晃荡声。马的一声低低的嘶鸣，急促地滴滴哒哒中，又伴随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渐行渐远。快走吧。快走吧。凶熊将头慢慢靠在地上，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突然商队营地一只火箭飞向漆黑的夜空，还没有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就被雨水无情的扼杀。

凶熊浑身一紧，他感觉到了危险，抱起猎犬迅速翻滚。同时，借着这极其微弱的光线，撇向那个方向。“啊，不。”雨幕中高大的影子，泛着蓝光的眼眸，张着弓，正对着他。箭头先是穿过狗的颈部然后贯入他的咽喉。猎犬无力的舌头贴在他的脸上，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再也听不到滴滴哒哒声了。

邱震收起弓，牵着驮战利品的战马，辨别方向飞奔而去。

营地中央空地上，庄飞丢下弓，仰着头，不断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一旁趴在马背上的那名黑煞骑兵，此刻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