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空气很沉闷，初升的太阳朦朦胧胧，而在太阳后面升起一片乌云，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从东方袭来。西北方另有一片黑暗在神殿山脚下生成，是从神殿城中慢慢蜿蜒出来的阴影。

恢复原有装束的银面骑在马上，用手搭在眉前，眯着眼睛了望，那片巨大的阴影里面有无数的身影在移动，更远一些，在湖的对岸，更多的影子在聚集。在这片曾经欢歌笑语的土地上，一股肃杀的气氛，正慢慢沿着南边的湖岸弥漫而来，像是从高山中飘下的乌云。

远处的神殿城也没了往日的喧闹和祥和，黑色的浓烟笼罩在神殿峰的脚下，通红的火光如星光点点映入银面的眼中，她知道那是打造兵器的火焰。

银面骑着马向着神殿城方向疾驰，越来越多的骑兵穿着漆黑的戎装，在白色的城墙和黑色的神殿峰的衬托下，像一个个黑色的大头蚂蚁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铁流，快速的行进着。马蹄敲击的地面的轰轰声响，跟天空中轰鸣的雷声相互呼应，让声音变的更加震耳欲聋。

避过黑色铁流，银面进入神殿城，城内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在淡黑色的烟雾中，银面来到图栗部落的王帐，新上任的管家连忙过来将马匹牵走，银面阴沉着脸快步走进大帐，宗石紧锁的眉头歪靠在大帐最里面的矮椅上，全白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疲倦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见银面进来，缓缓地起身，想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刚回来。”银面淡淡的回道。

“你知道吗？我们正式出兵讨伐青龙帝国了。” 宗石将头发束起，胡乱的打了一个结。

“我在进城的时候看到了。” 银面淡淡如初。

“他们趁你不在，将神殿护卫营划给了日元烈。” 宗石弯腰一边将地上的空酒碗放在案几上，一边说道，“而且这次出征，你们黑石部落的勇士作为先锋。”

银面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后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们有拒绝的理由吗？”

宗石转头，指了指一旁的酒坛。

银面上前提起酒坛，将酒倒入酒碗中，随口问道：“巴总管呢？怎么没看到他。”

宗石身体不由一顿，随后缓缓坐下，没有回答银面的询问，而是说道：“这次神殿护卫营也出征了，我们在护卫营中的人都被剥夺了领兵权，留在神殿营地中。”

银面放下酒坛，坐在他的对面，“还有什么坏消息？” 她问。

“图栗部落将作为攻取虎门五关的主力,哈耶和迪德罗是想借这次机会削弱我们的实力。”

“嘎棼年纪大了，该躺在床上休息了，他的儿子们又太着急了，争抢他的权力，结果弄得部落里四分五裂。” 银面将盛满美酒的酒碗推到这位老者的面前。

宗石听懂了，望着酒碗，微微点点头：“嗯，我这个当长辈的，应该好好的写封信骂骂这些不争气的侄子们了。”银面至少帮他解决了一个压在心头上的难题，宗石这才想起银面的这次任务，便问道：“这次之行，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 银面不愿意多说，见宗石已经恢复思考，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天神殿。“银面，”宗石突然叫住了她，“我跟你阿爸曾经是生死兄弟，有些话想跟你说。”

银面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我知道你对我们跟虎家走的近非常反感，也一直在生我的气。” 宗石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银面沉默。

“我最近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接着说道，“当年你阿妈突然生病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银面浑身一颤，原本淡然的眼中立刻射出一道寒光。

“前不久，一位巫师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当年，他在你们部落做巫师，而当时哈耶也在那里。”

“哈耶？”银面问道。

“是的，他说，他看见哈耶偷偷的将一种药粉撒在你阿妈的衣服上，不久后，你阿妈就出现了流产的征兆。他出于好奇，偷偷的找到了那种药粉，结果发现药粉是用一种催产的草药烘干研磨而成。”

“他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银面眼中的怒火不停的燃烧。

“哈耶发现他在偷偷调查这件事，便用他的族人要挟他，这次还有意将他加进升入天国的名单中，就在那天晚上，他悄悄的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银面转身。

“孩子，真正害你们的是哈耶，而不是虎家。” 宗石劝道，眼见大战在即，他实在不想看到银面中了哈耶的诡计。

“可我阿爸是死在虎家人的手里。” 银面将这话从牙间挤了出来，“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事实。”

看着银面离开的背影，宗长老摇着头，喃喃道：“孩子，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

空旷的天神殿内，银面将这次镇旭都城所发生的事情，详细的汇报给了天神，当然她巧妙的隐瞒了最后跟虎和风见面的环节。

沉吟半晌，天神的声音响起：“银面，虎和风到底有没有见过金树灵泉？”

第67章 大战在即

“尊敬的天神，根据得到的情报，这是青龙祖祠宫的一个阴谋，他们放出这个谣言，为了就是将我们安插在他们内部的密探逼出来。因为，我在接近虎和风的时候，至少有四位青龙长老在暗中保护他。”

“你杀了他们？”天神问道。

“是的，击杀三人，后被他们发现，只能退回来。而且为此我的族人伤亡不小。”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了还算成功。先回神殿护卫营吧。”

“我是否可以去虎门五关？”银面忍不住请求。

“这次让给日元烈吧。你先回营听候我的召唤。”

“遵命。”银面缓步走出天神大殿。

神殿护卫营的营房坐落在神殿峰的半山腰。扼守通往峰顶的道路。

“主将，他日元烈有什么资格把我的兵带走，他……”

“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去……”

“还有……”

坐在天神护卫营的大帐内。看着一群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激动向她诉说着心中的委屈，银面轻轻咳了一声，等大帐内静了下来，才开口说道：“你们都是跟着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勇士，这次出征没有用上你们，我知道你们的委屈和不甘，说真的，将你们交到日元烈那个软蛋手里，我还不放心呢，既然将我们撇在一边，那我们就在一旁看着，总会有我们出手的那一天。”

将人都好生劝走后，大帐中只剩下银面和韩布复，“我们有多少人出征？” 银面问。

“出征前，迪德罗和哈耶一唱一和，将先锋的任务强派到我们的头上，我们以族长不在为由拒绝出兵，最后在宗石长老的调解下，双方互让一步，韩布屈从护卫营退出，担任总先锋官，作为条件，我们在神殿护卫营的勇士不再这次征调之内。”

“你们做的很好。”银面点头认可。

“韩布屈从部落中挑选出两万精锐，加上其他部落的骑兵，共七万人，对外宣称出兵十万，临走前他让我守住神殿护卫营等你回来。”

“神殿护卫营什么情况？”银面继续问，只要将神殿护卫营掌握在手中，她就有跟迪德罗和哈耶分庭抗礼的资本。

“你走后，日元烈便被任命为主将，一上来就将我们的人排挤到了一边，将苻石安和穆锁提到副将的位置。” 韩布复回答道。

“意料之中，日元烈带走了多少人?”银面异常平静。

“只带走了五千人。不过在他之前，苻石安带走了两千骑兵，不知去了哪里。” 韩布复回道。

“不知道去了哪里？”银面感到疑惑，“里面没有我们的人吗？”

“奇怪就在这里，他挑的人中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人。”

“让我们的部落提高戒备。”银面忙命令道。

“你是说？” 韩布复心头一惊。

“两千神殿护卫营骑兵足以灭掉一个中等的部落。”

“我这就去。” 韩布复疾步而去。

武凤关。

听到这个噩耗，虎御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邱震飞鸽传书后，来自草原的消息就断了，再次派往神殿城的细作也石沉大海。熊凯自告奋勇的前去接应邱震，结果这只斥候小队一直都没有回来。他派出大批的骑兵斥候在草原上打探他们的消息，直到现在一无所获。 没想到，父亲急急将他招来，一见面就告诉他这个噩耗，“父帅，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急切的问。

“在靠近虎口关的一处山谷中发现了熊凯将军的尸体，而邱震的尸体则在一座山顶上。”

“能看出是如何死的吗？其他人呢？” 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的虎御风问道。

“邱震和熊凯都是力战而亡，其他的将士只找到他们的兵器和碎甲。” 虎石巍阴沉着脸，“还有一个消息，你们的弟弟失踪了。他在都城遭到围攻，护卫们全部战死。”

一旁的虎狂风嚷道：“在镇旭都城内被围攻，这怎么可能？”

虎石巍将另一份密函交给了他。

虎狂风将密函放在了桌上，抬头问道：“父帅，邱叔所指的内鬼会不会就是龙翔武？”

“如果是龙翔武，以邱震的谨慎一定会在密函中提到，他没有这样做，说明他对这个内鬼的身份并不确认，才需要当面跟我说。” 他否认了这个假设。

“母亲呢？” 虎御风突然发现书房中少了一个关键的人。

“她去了污凌关。” 虎石巍想起长公主临走前曾经近乎哀求道：‘青龙帝国的事情让我去处理。’而他抛出了他的底线：‘只要虎和风还活着。’

虎御风又将邱震的密信拿起研读，仔细咀嚼其中的含义。邱震死了，他所要传递的信息都在这份密信中了。半晌他问道：“父帅，邱叔说草原有南侵的计划，而我们内部有草原的奸细。可白狐现行踪，虎王多回顾，所指我就不太明白了。”

“邱震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在回来的路上遭到对方的截杀。” 虎石巍接过虎御风手中的密函。这是蓝貂向他和白虎王示警，但他却不能将这些告诉他的孩子们。从蓝貂最后所采用的手段以及邱震的死状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密函中提到的白狐，它的到来是否意味着海王要跟天神联手。相对于草原大军的南下，这才是他最为担忧的事情。轻咳一声，抛开繁杂的思绪，他转移了话题，“这次叫你们来，是针对草原蛮族南下，商讨制定作战计划。”

深夜，整个大帅府灯火通明。

“霍帅，霍爷爷他身子骨还好吗？”虎御风抛开身边的众将领，径直来到霍利山的身边。

当年，啸震双天夺北飒，到现在都是坊间说书先生最受欢迎的书目。从那时起，霍家就没有落下过一场抗击草原蛮族的战争。

虎石巍的崛起，身后也有霍家的鼎力支持，霍利山在十五年前接替父亲的位置，担任虎门五关的副帅，四十多岁的他是虎家最最坚定的盟友。

“老爷子身体还不错。” 霍利山笑咪咪的眼中充满了欣赏，每次虎御风见到他，都会问起老爷子的情况。这是一个懂事而又聪明的孩子，当年父亲离开虎门的时候，他也才六岁吧，时间真快，一转眼，他已经成长为虎门最出色的青年将领了。霍利山用力拍着虎御风的肩膀。

前天父亲霍震天送来了一封书信，在信中将镇旭都城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这让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对功勋贵胄中一些人的鼠目寸光极度不满，另一方面，也对功勋贵胄一系，日渐势微感到焦虑和无奈。成奕不幸卷入龙翔武的叛乱，白白丢了性命，虽然太后看在霍家的面子上，没有去追究功勋家族的罪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后和圣君的信任。

没有年轻一代的领军人，更没有了这份几十年来用生命和鲜血铸就起来的信任，他们早晚会像以往的功勋家族们一样，逐渐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想想霍家何尝不是如此，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不远处的几位霍家子弟，心中一一作着评价，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能跟眼前这位青年将领相提并论的。

“老爷子来信，还问起你呢？” 霍利山继承了他父亲魁梧的身材，却有着一副圆圆胖胖的脸庞，加上他那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爽朗的性格，给人一种无比的亲切感。

“霍爷爷他说什么了？”

“问起你的近况。” 其实，霍震天的来信，可不是简单的问候，他在信中详细询问了虎家两位公子的情况，并明确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将霍家跟虎家绑在一起，父子两人不约而同都认为联姻是最好的方法。而他们最看好的人选就是虎御风。

对虎石巍，他没有将霍家的心思藏着掖着，想起刚才，虎石巍看信时脸上表情，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至于信中提到的联姻，虎石巍告诉他要等长公主回来，再做决定。

“听说了吗？草原蛮族准备南下了，我的火油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镇北关守将墨语狐神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旁边好友风佰年的话语，就像飘在远处的狂风，时远时近。他刚进帅府，就被虎帅找了去，姐夫柳忠毅阵亡的消息，他到现在都不相信那是真的，姐夫虽然不是墨阳山墨家的亲传弟子，但他跟姐姐学过墨家秘术，他怎么可能会战死。我可怜的姐姐，我该怎么跟你说啊。墨语狐烦躁的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脖子。

微醺的龙自策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虎石巍淡淡看着他，三十不到的年纪，正当风华正茂，可惜，原本敏捷灵动的眼神，在酒精的腐蚀下，变的灰白而又呆滞，鼓起的腹部以及浑身散发的酒气，简直就像一个夜不归宿的酒鬼。见虎帅的目光不善，龙自策连忙找了一个角落，悄悄的坐下。

虎石巍收回目光，宣布作战会议开始。

会议开了整整一个晚上，清晨，虎狂风和虎御风走出镇北侯府，虎御风突然说道：“大哥，我们需要按照计划着手准备了，你对叶琳有何打算，真正打起来，可能会伤及到她和她的族人。”

“我去找她谈清楚。” 虎狂风跳上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