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风找到了他的阿姆，那干瘦的身躯侧浮在冰冷的湖水中，“阿姆。”叶小风发出颤抖地呼唤，跳入暗红色的湖水中，哆嗦着将她翻转抱起，那道致命伤口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胸，在湖水长时间浸泡下向外翻转着，裸漏在外的胸骨泛起刺眼的洁白，她爬满皱纹的黝黑脸庞写满了愤怒，灰色的眼眸半睁着，控诉着上天的不公。叶小风低声抽泣着将她抱上岸。

“小风哥。”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传来对他的呼唤。

叶小风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人影。下一秒，一处草丛微微抖动引起他的注意，一个人悄悄冒出头来:“小风哥。我们在这。”

叶小风轻轻放下尸体，循声走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达一米的大坑，一块木板铺上泥土插上草丛横在大坑之上，露出一半的坑底，除了那个冒头叫他的少年外，还有七、八位少年蜷缩在满是泥水的土坑里，宛如等待喂养的小鸟般抬着头，雨水浇在他们凄苦和彷徨的稚嫩脸上。

“当时嵺长老要族人们跟他走，老阿姆站出来质问，结果被他杀了。”其中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少年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眼泪，“他跟疯了一样，杀了叶峰哥，绑走了族长和叶琳姐，所有站起来反对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我们趁乱躲到了这里。”

叶小风打量这个不大的土坑。这里是这群少年恶趣味的所在，无形之中也救了他们的性命。通过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叶小风终于弄明白了整个事件，“他们去了哪里？”他问。

“我好像听到那个光头跟嵺长老说，让他把人赶到靠北面的那处山坡后。”另一个少年插嘴道。

“敢不敢跟我去。”叶小风的目光一一扫过少年们的脸庞，“把他们救出来。”

少年们彷徨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恐惧。“是老阿姆让我们躲起来的。”一个少年低声道。

“她被人杀死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叶小风的眉毛立了起来，脸微微扭曲，“没有部落族人，我们无法在草原上生存下去，难道你们想被抓去当牧奴吗？”

少年们身体不约而同一颤，“我跟你去。” 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少年率先表态。

“我也去。”

“别抛下我。”

几个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营地里的殊死搏斗不会因为黑夜的降临而停下来，更不会因为逐渐变小的雨势而停止。一道闪电，顷刻间，黑夜亮如白昼，双方的兵器都泛起寒光，唯一不同的是虎门将士的铠甲也反射出光芒。虎狂风借机看清了史延卫的扁脸。“叶琳在哪？”他问。

“嘿嘿。你永远也见不到她。” 史延卫露出恶毒的笑脸随着闪电的消失，隐藏在黑暗中，“杀了他。”随着他的命令，几只破甲箭穿过雨丝射向虎狂风所在位置。

虎狂风如猛虎附身，几个腾挪，惨叫声在史延卫漆黑的四周依次响起，“她在哪？”这次的询问仿佛离他更近了。

“点火。”史延卫一边叫嚷着，一边盲目地挥舞弯刀，他看不见对手，根本发挥不出己方人数上的优势。火苗先从散落的帐篷中升起，虽然光线还是昏暗，但总比漆黑好的多。

“她在哪？” 虎狂风解决完威胁最大的弓弩手，再次找上史延卫。

史延卫的弯刀迎向虎狂风的战刀，钢铁相交发出清脆声，他立刻感觉到手中的弯刀再也挥舞不起来。“在北边山坡。” 史延卫丢掉弯刀，转身便逃。此刻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虎狂风不是他能对付的。还是留给那个光头吧。寒光一闪，他背后的皮甲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他闷哼着踉跄前扑，鲜血从背部渗透出来，他拼命的翻滚，嘴里不停喊着，“她在北坡。就快死了。”

虎狂风闻言，停下追杀的脚步，转身奔向战马，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老何眼见虎狂风骑着战马冲出营地。“虎大，小心有诈。”他扯着嗓子提醒，可惜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大声命令，“所有人上马，保护虎大。”

北面山坡上一只军阵严阵以待，阵前分散堆起窜出一人多高的火堆，将阵前照得通亮，一面绣着黑紫色羽毛大鸟的军旗在雨中猎猎作响，

“大风旗，原来还有神殿护卫营。” 虎狂风咬紧了牙。身后马蹄响起，回头，一百多名护卫随他冲出营地，再往后就是不下三百的黑煞军，呈半圆型冲锋阵型，截住他们的后路，领头的正是扁脸史延卫，只见他瞪着凶神恶煞的眼睛，不停的踢着马肚，跟其他人挥舞着手中的弯刀不同，他双手握着缰绳，口中不停地怒吼咒骂。

虎狂风放低战马的速度，让身后的护卫们赶上来，手中的战刀指向前方，护卫们立刻以虎狂风为中心组成楔形的攻击阵型，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军阵也越来越紧。

大旗下，苻石安望着狂奔而来的虎狂风，喃喃自语道：“都说你是当今第一猛将，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勇猛，战死沙场也算没有辱没你的名声了。”右手一举，往前一挥，身后的一队长枪军团随即开始慢慢向前，熟练的将马的速度控制住，长枪放平，就像一堵黑色刺猬墙，挡在虎狂风面前。

第74章 瘗玉埋香

虎狂风手中的战刀横扫磕开猛戳过来的枪尖，一夹马肚，战马一声嘶鸣，猛的跳了起来，巨大的马蹄铁正好踢在对面一名军士的脸上，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咔嚓声，这名军士身边的同伴，下意识的向旁边躲开，虎狂风抓住这个机会，硬生生挤了进去，他手中的战刀轻松的划过几名敌军将士的脖子，四周为之一空，这时，他身后的一百多人随着他的身影，义无反顾钻入这片黑色刺猬墙的间隙中，随即刺猬墙垮塌，双方混战在一起。

虎狂风眯着眼睛一边拼杀着，一边寻找叶琳的身影，老何头则带领着护卫们，在他的周围保护，为他扫清两侧的危险。这样的攻击势不可挡，很快便冲破长枪军阵，眼前一空，在火光的映射下，他看到军旗一侧的叶琳。焦急中的叶琳也看见浑身是血的虎狂风，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情和一丝的委屈，她的双手被捆住，端坐在马上。虎狂风不由轻吐一口气，脸上露出爱怜的微笑，随即大吼一声，催动战马，向着叶琳的方向冲去。

这时老何头等护卫也冲破军阵，紧紧跟随在虎狂风的身侧，他的目光搜索着四周，寻找敌方的薄弱环节，他们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再这样一味冲杀，其结果不言而喻。

大旗下，苻石安一阵冷笑：“只是一介莽夫。”他的右手再度上举。

“你不敢去吗？” 叶琳突然喊道。

苻石安的手停在半空，转过头。

“原来你没胆啊。”她看向苻石安，满脸嘲笑。

“收起你的小伎俩。”苻石安淡淡回道，不过他的手缓缓放下。

见言语相激起到了效果，叶琳暗松一口气，再接再厉道，“我的男人就在那，你敢去吗？”

苻石安蹬着她，手伸向后方，贴身护卫连忙递来他的镔铁棍，他研究过虎狂风所使用的兵器，最常用的就是战刀，而对付刀最好的武器就是棍，于是他特意打造的这根铁棍。

“我倒想去会会他。可惜，” 苻石安扬了扬手中的镔铁棍，露出自信的微笑，“结果绝不是你所想的。”

“你会死在他的手上。” 叶琳面露不屑。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苻石安喊道。他驱动战马，带领将士冲下山坡，迎向虎狂风。

两人都属于力量型的猛将，也没有任何废话，两马交错，各自抄起手中的武器撕杀在一起，兵器发出密集的碰撞声，虎狂风一时兴起，拨转马头，两人再次交错，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此时又有一只训练有素的神殿护卫营骑兵冲下山坡，聚集成密集的军阵，从外围缓缓向着虎狂风等人包围过来。

山坡上的叶琳看出局势正逐渐对虎狂风不利，焦急着不停摇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虎狂风一阵急如骤雨的猛攻，对手连连后退。此时老何头大喊道：“虎大。”虎狂风抬头，发现敌方的军阵正在对他们形成合围，形势很是不妙，当下拨转马头。

“别跑，我们再来。”苻石安吐出一口血水，发出低声咆哮，拍马追去。刚才面对虎狂风的一轮进攻，他只能狼狈的躲闪招架，这是他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情况，极大地打击到了他的信心和骄傲。

“好，去死吧。”虎狂风突然转身，全身的肌肉迅速鼓涨，手上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黄色纹理，发出如猛虎般的吼声，战刀带起凄厉的呼啸声劈将过去。

这就是他的最终实力吗？一向谨慎的苻石安时刻都在观察虎狂风的一举一动，眼见战刀泛起淡黄光芒，他不敢怠慢，铁棍闪着蓝光迎向虎狂风战刀的势头，一声响彻天空的撞击声传来，虎狂风手中的战刀碎成几块，而苻石安的镔铁棍直接被击飞。虎狂风顿感有些意外，不过没有任何停留，一伸手从战马的一侧抽出第二把战刀，划出致命的弧线，劈向对手的头顶，苻石安不由暗自庆幸，曾经详细打探过虎狂风的底细，他从身后抽出一根铁鞭堪堪挡住这力大势沉的一刀，铁鞭脱手，他的手摸向腰后的长柄铁锤。

战场形势已经容不得虎狂风再跟对手耗下去，他一阵快速挥刀将苻石安逼退，催马杀向挡在他与叶琳之间的军阵。苻石安的嘴角露出奸计即将得逞的微笑，并没有再上前追赶纠缠。

发起狂的虎狂风很难有军阵可以挡住他的去路，所以很快他便冲破敌方军阵，一马当先奔向叶琳。他那狰狞的猛虎面甲上附着白色脑浆和红色碎肉，血红的铠甲往外散发的无尽的杀气，叶鲍和叶嵺眼见这副场景吓得肝胆俱裂，两人不约而同驱动战马向旁边躲闪，慌忙中两人都松开了叶琳身下战马的缰绳。叶琳见虎狂风冲来，忙摇头发出呜呜声，企图阻止他的靠近，心中狂喜的虎狂风以为是她内心的激动，大喊道：“琳儿，不要怕，我来了。”

眼见情郎越来越近，叶琳含泪深情凝望，身体猛的直立，双脚用力，磕在胯下战马的两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前冲。叶嵺浑身一个激灵，喊道：“快…”

话音未落，叶琳连带战马陷入插满长矛的深坑之中。

“不。”眼见这个场景，苻石安和虎狂风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虎狂风冲到坑边，望着满是鲜血的叶琳，呆呆发楞。老何头随后赶到，组织护卫拦住冲上前的敌军，同时大声喊道：“虎大，快走。”虎狂风缓缓抬头，已变成深黄色的眼眸，空洞的环顾四周。

苻石安也是满怀悲愤，挥锤将面前对手的头颅击碎，如此周密的安排竟然会失败，现在叶琳死了，如何向草原王交代。 锤头沾染的鲜血和白色脑浆在他愤恨地挥舞下四处飞散。现在，他只有阵斩虎狂风这条路可选了，为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情况已经万分紧急，敌方开始不顾及伤亡了。老何头对着他大声吼道：“虎狂风，虎帅军令：撤。” 虎狂风猛然惊醒，转头深深看了一眼近乎疯狂的苻石安，拨转马头冲上山坡。

老何头对着幸存的护卫们喊道：“撤退。”

“围住。不能让他跑了。”苻石安瞪着通红的眼睛，发出愤怒的吼叫。他早没有那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虎狂风所选择的突围方向恰恰是他没有想到的，如果再让虎狂风跑了，他真不知道回去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就在此时，山坡的后面传来一片喊杀声，堪堪围住虎狂风的草原军阵立刻大乱，苻石安顿时升起一股寒意，他猛然想起这里可是虎门五关的势力范围，兀蒙蒙的一万黑煞军就是在这里被吃的尸骨无存。前期计划实施的异常顺利让他一时忘了这一点。

“冲。”叶小风挥舞弯刀，冲杀在前，他的身后聚集了三百多人，那些全都是被他解救出来的族人。前方激烈的战事让他带着少年们轻易解决了少量的看守，解开族人身上的绳索，抢夺战马和武器。借着黑黑的夜色和敌方的混乱冲杀过来。

“走。”眼见敌方的军阵被搅乱，老何回头大声招呼着同伴，同时也看到了叶小风。

苻石安跳下战马，来到陷阱旁向下望了望，叶琳还坐在战马上，鲜血顺着锋利的矛头向下流淌，开始逐渐粘稠，她的脸上扬，一片碧绿的叶草贴在她的脸颊上，凝固的表情中带着痛苦却没有恐惧。她还是北方的女人，还是那棵不惧风雪的北方牧草。苻石安移开目光。

叶鲍和叶嵺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将军，快追啊，不能让他跑了。”

苻石安猛地回身，一人一脚，将两人踢倒在地，大声咆哮道：“万无一失的计策竟然败在你们两个废物身上。”

叶鲍和叶嵺缩了缩脖子，齐声大喊冤枉，苻石安没去理会，跳上战马追杀已向北而逃的虎狂风。史延卫手持弯刀悄悄靠近，趁这两位星叶长老颤巍巍爬起之际，挥起弯刀，砍下两人的脑袋。将还冒着血的首级踢入陷阱里，转头望向叶觉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被紧紧捆绑的叶觉躺在地上，全程目睹这悲惨的过程，他的眼中早没了泪水，只有对人世间的厌倦，他慢慢闭上眼睛，原本还在抽搐起伏的胸口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