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户堡后山。

青山伴着绿水，多么好的地方，虎和风四人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眼前的四座新坟和跪在坟前的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让人感觉悲壮和凄凉。四人默默上前。

柳清荷俯下身体，轻声安慰跪坐在一旁的熊婶。熊天宝则失去往日的豪情，见到虎和风等人过来拜祭，也没有主动打招呼，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劝了好久，熊婶这才在柳清荷的搀扶下离开。

“小宝，这两天我们不在军户堡。” 虎和风小声解释。

熊天宝打断众人的宽慰，指着旁边的两个坟冢介绍道：“这两个是我的哥哥，一个叫向雨一个叫向风，他们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被草原强盗杀害了，我爹将他们带了回来，从小到大他们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爱护，这次却尸骨无存，只能立衣冠冢。” 指向另一边的坟冢，“这位邱叔叔我不认识，我娘对他的死更为伤心。可我更想我爹。” 熊天宝的眼神无比坚定，“我想要去当兵。”

随后的几天里，柳清荷和虎和风等人不时的过来陪着他。而熊天宝整天坐在山顶的高台上，看着谷地发呆，嘴里嘀咕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 ※ ※ ※ ※

面前的场景让日元烈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爸会对图栗部落如此忌惮。平静的浅湖旁连绵不绝的白色帐篷，远处，成群成群的牲口满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身旁的穆锁不时发出羡慕的感叹。

“怎么了？穆锁。”日元烈回头问。跟他最为亲近的苻石安和鲁日达被派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他只好将刚加入神殿护卫营的穆锁带在身边。

“九王子，这里太美了。”

日元烈还是习惯别人叫他九王子，副主神将怎么听都让人感觉憋屈。“等打完仗，我帮你找一块比这更好的牧场。”日元烈随口承诺道。

“谢过九王子。” 穆锁在马上拱手道谢。

一阵号角声，图栗部落的骑兵将他们包围在一处草场上，曾经跟穆锁交过手的哈都鲁，上前弄清他们的身份和意图后，引领着日元烈和穆锁等百名骑兵赶往部落。

进入营地后，少女和孩童们不顾家人们的埋怨，放下手中的工作，奔跑而来，露出好奇的神情，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特别是女孩们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追逐奔跑中展现出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穆锁不由得再次发出感叹：“这里的女人真美，我都忍不住想抢几个回去了。”话语引来哈都鲁凶狠的目光，下一秒，穆锁又是一脸悔恨的表情，连连摇头。就在日元烈以为他会为这句话跟哈都鲁道歉的时候，他却开口道，“还是等你帮我找到一个好牧场后，再过来抢吧。”

哈都鲁冷哼，日元烈大笑。

“嘎南，日元烈来了。”哈都鲁冲着帐内喊，他从来不去管什么待客之道，特别是这些想从他的部落抢走女人的强盗，他没当场翻脸就已经很大度了。

嘎南掀开帐门，挤出一丝笑容道：“九王子，您怎么来了？没想到，我阿爸病重竟然劳您大驾亲自过来探视。”

闻听此言，日元烈笑不出来了。

帐篷内，昏暗的灯光下，嘎棼直挺挺躺在厚厚的羊皮褥子上，黑色羊毛毯盖在身上，更加映射出他灰暗干瘦的脸色，双眼紧闭，呼吸声微弱。几个女人围跪坐在旁，垂着头不时发出低声抽泣。

日元烈愣了半天，一路之上他所能想象到的诸多见面后的说辞，无论强硬的谴责还是和颜悦色的劝说，在这种场景下，都变成一句问候：“嘎棼首领，得的是什么病？”

“不清楚，从王城回来后不久就病倒了，这几天病情突然加重，如今昏迷不醒。” 嘎南眼中带着悲伤，他异与常人的前突额头上，绑着用五色编制的头绳，褐色带卷的头发搭在上面，脸长的并不难看。

“请巫师看过了吗？” 日元烈感觉问出的话，透着那么虚假。

“看过了。不见起色。”

嘎南领着日元烈，步入部落大帐之中盘腿坐下。

“我这次来是…。”

“嘎南，我来问最后一遍，你想好了没有？”

日元烈的话被门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转头，只见满脸疙瘩的嘎东挑开帐门，大步走了进来，见到日元烈在坐，匆匆的打了一个招呼，“原来九王子在呢。”

日元烈礼貌的点头。

嘎东则将目光投到嘎南的脸上，居高临下问道：“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答复，我再问你一次，你你想好没有？”

“大哥，阿爸还活着呢。” 嘎南利落的跳了起来。

“阿爸已经不能掌管部落中的事务，我是老大，理应由我来担任部落族长。”

“阿爸还在，你就不是部落族长。” 嘎南将眉头立了起来。

“二哥说的对。”王帐外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站在嘎南的身前，帮腔道，“等阿爸醒来，让谁来当族长还不一定呢。”

“嘎西，你说什么？” 嘎东撸起袖子，迈步逼向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嘎西。

第80章 争权夺利

“大哥，你想干什么？” 嘎南将嘎西护在身后。而嘎西不甘示弱的扯下身上的短袍，用挑衅的眼神回击。

嘎东冷哼一声，向一直看戏的日元烈拱拱手，转身离开了大帐。

嘎南安慰了嘎西两句，王帐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位老牧民急忙闯了进来，满脸焦急，大声嚷道：“嘎西，你快去看看，嘎东的人要将我们的牛羊赶走。”

嘎西一听，一边往外冲去，一边大声埋怨道：“你们怎么不拦住？”

“我们拦不住啊。”

“拦不住就不会动手将他们打出去吗，有事我担着，……” 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小。

嘎南叹口气缓缓的坐下，想起还有客人在场，勉强对日元烈笑了笑道：“让九王子见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日元烈其实已经猜到事情的大概，不过出于礼貌还是问了出来。

“图栗部落在我阿爸的操劳下发展很快。” 嘎南讲述起事情的缘由，“这次从王城回来后，他感觉自己年龄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了，决定从我们兄弟五个人中挑选出下一任的族长，为此，他将部落牧场和牛羊分成了五份，交由我们五兄弟各自管理，说好了为期一年，谁的牛羊最多，谁就担任下一任族长。” 嘎南停了下来,苦笑摇头，“没想到，刚分完没多久，他就突感风寒，一病不起。兄弟们为争夺族长的位置争吵不断。”

“部落长老们呢？”他问。这种情况在其他部落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时部落长老们的态度会起到关键作用，从而也不至于让整个部落分崩离析。

“长老们的意见也不统一，有人倾向支持嗄东，也有人倾向…嗯，更多的长老们认为既然族长已经作出了决定，那就等上一年，谁赢了就由谁来当这个族长。”他的话中充斥着自信。

等上一年，还不是你来当这个族长。可我等不了一年啊。日元烈没点破。而是问道：“我怎么没有见到埭迪大巫师？”既然从你们口中得不到实情，我可询问来自天神殿的巫师。

“埭迪率领众巫师离开部落，说去寻找治疗我阿爸的神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找到没有，我真担心，等他们找到药，我阿爸他说不定就……”噶南烦躁的用双手在脸上摩擦。

“不会到那个地步的。”日元烈连忙安慰，但他心中响起另一个声音，难道就这么巧吗。

“嘎南，你快去看看，嘎东和嘎西的人打起来了。” 哈都鲁挑开帐门喊道。

“九王子，这，” 嘎南站起身，想出去又觉得这样做怠慢了贵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为难。

日元烈暗叹一口气，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深夜，大帐内灯火通明。

“大王的命令，我绝对执行。”嘎东弄清日元烈的来意，第一个站起身拍着胸脯保证，他脸上兴奋的疙瘩在摇曳的火光映射下显得更加刺眼。

看来也还没有那么糟嘛。日元烈暗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动用天神的名义逐一拜访图栗部落中的长老们，好不容易才将嘎棼的五个儿子叫到了一起，可没想到他们一见面就大吵起来。几番劝解后，他终于将草原王的命令传达出来。此刻，他用满怀希望的目光望向嘎南，等待这位据称可与母智远相提并论的草原俊杰答复。他相信只要嘎南点头，图栗部落不会再有人提出异议。他早就看明白了，说到底，就是嘎东和嘎南在争这个族长的位置。

日元烈看到嘎南展露出谦卑的笑容，嘴缓缓张开。太好了，他要答应了。突然。“把你们手里的勇士，哦，还有牛羊牧场都交给我。” 嘎东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斜向他的几个兄弟，大声宣布道，“这可是我们大王的命令。”

这话犹如拿棍子捅了马蜂窝。将日元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破坏的一览无余。果不其然，嘎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闭紧，缓缓低下头。

嘎西率先咬牙切齿的跳了起来，指着嘎东，大声质问：“大王只是让我们出兵，可没有命令我们将人交给你。”一直以来，他跟嘎东关系就不好，加上前天嘎东带人抢他名下的牲口，如果不是九王子出面调停，两人都有可能当场动刀子火拼起来。

“你又不是族长。凭什么要我们听你的。” 一旁的嘎北也不干了。他可不像嘎西那样，从身材和力气上都不如嘎东。他的身高接近两米，由于常年不穿上衣，古铜色的皮肤，鼓鼓的胸肌随着他的话语不停的抖动。

“我是老大，当然是我当族长。” 嘎东也不示弱，撸胳膊挽袖子。眼看兄弟俩要动起手来。

“谁说老大就一定是族长。”嘎南这时说话了，回头望向脸色再次阴沉的日元烈，“九王子，你评评理，我们草原上有家中老大，就一定是下一任族长的规矩吗？”

你们家的破事少来问我。日元烈心中如同有万马奔驰而过。此刻，他都有杀了嘎东这个蠢人的冲动。而可恶的嘎南问出的这个问题他更是没法回答。这种属于部落领导权如何传承的敏感问题，你让他这个术勃部落最小的九王子如何回答。他憋屈的将嘴巴闭上了。此刻，他能说什么，他又敢说什么。

嘎西见大家都不说话，转身向王帐外走去，嘎南忙问道：“嘎西，你去哪里？”

嘎西回头狠狠瞪了嘎东一眼，大声回道：“二哥，我要把我的牲口带走，省得有人总惦记。”

“三哥，等等我。” 嘎北追了上去。兄弟两人携手离开大帐。

“嘎西，嘎北，你们别走，我们再商量商量。” 嘎南向日元烈抱歉的一笑，起身追了出去。

王帐中只剩下嘎东和嘎商。嘎东气嘟嘟的对着帐门喊道：“你们不去，我去。”日元烈眼见事情变成这样，既然嘎东愿意去，想着回去至少可以交差了。

“大哥，你去不得。” 嘎商悄然走到嘎东的身旁劝道。

“怎么？”

“大哥，你要是离开部落，他们一定会将你的牧场和牲口给瓜分了。” 嘎商是嘎棼最小的儿子，今年只有十六岁，他没有几位哥哥健壮的身材，白皙俊朗的脸庞一点都不像草原上的汉子。此时，他焦急的神情却掩饰不住他的幸灾乐祸。

日元烈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在旁保证道：“嘎东，他们不敢瓜分你的牧场和牛羊。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帮你夺回来。”

嘎东低下头，沉思半晌，最后抬头道：“九王子，我真的想跟你去，但我家老幺说的没错，我怕到时候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日元烈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出口威胁道：“嘎东，你就不怕大王率领大军，讨伐你们吗？”

嘎东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九王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满脸通红，“我从没有说过不出兵，可我现在不是部落族长，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日元烈的手握上了刀柄。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嘎商连忙出声缓解当前的紧张对峙，见两人都看向他，微笑说道，“只要大王指定大哥为图栗部落的族长，不就可以了吗？”

“这个办法好。” 嘎东转头兴奋地看向日元烈。

好个屁。日元烈心中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