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暗，也是密林和岩石留在世间的颜色，清晨密林山谷升起迷雾，骑士们从半山密林边缘穿过，小心翼翼的避过碎石和枯木，循着怒吼的水流声，沿着峡谷而行。路边的黑色岩石在飞溅的水雾滋润下，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脚下的泥土被马蹄翻起，化成黑色稀泥。

贺小五的战马轻声嘶鸣，停下脚步，后蹄不停甩动，想从藤蔓中挣脱出来，却在挣扎中，马蹄又踢到了碎石，石头滚入旁边湍急的溪水中。在周围骑士的轻笑中，贺小五忙抚摸马头，安抚它的情绪，也在平复自己的不安。他身材不高，瘦小却很结实，山中猎户的典型身型。二十岁的年纪，在随行的众多虎卫中最小，是一名刚加入的新人。

由于他，队伍暂时停了下来，林峰熟练的驱动战马，来到他的身后，伏下身躯，用战刀将藤蔓斩断，嘱咐道：“小五，不要分神，跟在老猴子后面。”

贺小五点头，他前面的老猴子回头，作出一个鬼脸道：“小子，把马控制住，要是掉到河里，立刻就会冻僵。”他夸张的表情，唾沫乱飞，瘦小的身躯，就像一只趴在马背上的猴子。

“走了。”林峰用刀背轻轻拍了一下贺小五战马的屁股，队伍再次向前行进。“你是第一次进山吧？”老猴子有意在贺小五面前炫耀他的骑术，不时回头找贺小五聊天。

“嗯。”贺小五紧紧盯着他战马上挂着的信鸽笼子。他知道老猴子所说进山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跟随虎帅去往虎穴。他来自军户堡，从小在山中长大，上山打猎对他而言司空见惯，可他从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山路， 而且道路越来越难走，他感到队伍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猴子叔，还有多久才能到？”他问道。

“不知道，每次进山走的路都不一样。不过，” 老猴子望向前方，虎帅的背影刚刚转过一处山崖，他小声道，“这次没有看到虎群过来带路。”

“虎群？”

“我们走了有十几天了吧？”

“整整十二天。” 贺小五记得很清楚。

“哦，有十二天了。” 老猴子可没有兴趣去细数天数，他问道，“你见到虎群了吗？”

“没有。”

“以前进入第五天左右，就会出现虎群，它们领着我们去黑石林。”

“黑石林？不是虎穴吗？”

“我们会在黑石林等虎帅。”老猴子轻笑道，“虎穴可不是我们能进去的。”

虎穴这个名字贺小五听了无数次，不过不是在军中，而是在军户堡。天宝酒馆的熊大叔在喝醉后，无数次提到过它，而且每次对它的描述都不一样。我早就应该知道，熊叔的话不靠谱。贺小五失望的想。

山路陡然向上，离开了山谷，在转过几道弯后，一座突兀而起的山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停下来找石头。一种与众不同的石头。虎帅的命令就是这么下的。难道我们放着草原蛮族不打，跑到这里来找石头吗。贺小五不理解。

“林大哥，是这个吗？” 贺小五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递到了林峰的面前，一半黑色一半呈现被烧化的痕迹，奇怪的是痕迹上面附着一层金色光影，在石头上不停的来回流动。

林峰接过石头仔细看了一眼后，回头大声汇报道：“大帅，找到了。”

虎石巍从一堆黑色石头上跳下，接过那块石头仔细端详，抬头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那棵树上。” 贺小五慌忙指向旁边的一棵大树，紧张的回禀道，“它镶嵌在那颗大树的树干上。”

虎石巍随着贺小五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的树木东倒西歪，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应该不止一块。贺小五心想。众人在这里又足足找了一个时辰，特别是对那片树林。在一无所获后。 他们的队伍开始上山，山路向上延伸，陡峭而崎岖。过了山腰，植被变的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黑色的岩石突兀的耸立。

一干虎卫中，他和老猴子是最后到达山顶，在这里是一处平缓草坪。老猴子跳下战马，走向前面围在一起休息的战友。

贺小五则抽出战刀，踩着石头，登上附近的岩石，一名战友正站在那里放哨。“沙大哥,这里交给我吧。”作为新人，想尽快融入团队，就需要多听少说，还有就是多干活。

“嗯。”沙单卫冷冷的眼神，点点头，将位置让给了贺小五。

“谢谢沙大哥。”更要嘴甜。贺小五心中补充。

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晨雾早已经散去。他看向他们来的方向，密林和山丘连绵不绝，向着远方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他将视线转向北方，在一处山谷中有一片黑压压的密林，那里的树木高大挺直，明显高过周边的树木，而最奇怪的是，它们光秃秃的没有树枝和树冠。那应该就是黑石林了吧。贺小五暗自揣测。

岩石下传来声响，贺小五探出身躯，四处巡视，密林之中有白色的东西在移动，他伸手去摸腰间的猎号。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寒风钻进他的身体，无情的带走他的体温。抬头，太阳没了踪影，一片晶莹的雪花在他眼前出现，悠悠的落在他的脸上，腰间的猎号传来刺骨的寒冷，他的手猛着一抖，猎号掉在覆盖岩石的积雪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第86章 幻境魅惑

眼前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同伴消失了身影，他哆嗦的弯下身躯，双臂紧紧护住前胸，双手插在胳膊里。赶快离开这里。贺小五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下去的道路被厚厚的积雪藏了起来。

跳到下面的雪地里，就不会再冷了。一个孩子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尖细而且真实。快跳吧，快跳吧。

贺小五计算着岩石的高度和下面雪的厚度，他的步伐慢慢移向岩石的边缘，身体不断前倾。我能行，这个高度不会有事，我可以找块避风的山洞，生一堆火。他不断给自己打气。

是的，你真聪明，跳吧。那个声音在赞美他。

我是猎人，很小就跟着我爹上山打猎。贺小五心中非常受用。

什么声音。贺小五停住了脚步。

是呼啸的北风，寒冷的北风。那个声音说道。

这次啸声更加响亮，紧接着传来号角声。掩盖了耳边那娃娃般的魅惑，贺小五感觉到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就在头顶回旋，他抬头惊奇的发现，太阳又出现在天空，望向四周，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从眼前消失不见。他站在岩石的边上，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他往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的向下探头，白雪皑皑消失不见，只有黑色的岩石和仰着头，张着血盆大嘴的野兽。 “狼群。”他一声惊呼，跌倒在岩石上。

号角声再次响起。在草坪上，虎帅在前，几十名虎卫在后，排出防御的阵型。将战马围在中间。林峰远远的见贺小五恢复了正常，从嘴边将号角放下。

“虎。”这是虎帅的声音，身后的虎卫跟随虎帅，齐声喊道，“虎、虎、虎。”气势如虹。贺小五放弃了回归军阵的念头，在虎门这是军阵成型的信号。

一道白影从岩石下一闪而过，军阵前，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贺小五再次将身躯伏在岩石上，不远处那个凌乱不堪的动物是只狐狸，一只受了伤的白色狐狸，它后腿处紫黑色血块凝结在白色毛皮上，半弓着腰，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虎石巍？”白色狐狸竟然开口说话了。这个声音让贺小五想起了刚才在自己耳边的那个言语。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九尾白狐。” 虎帅没有对白狐狸说话感到震惊，他沉声回道。

“没想到你会来。”

“你应该能想到。”

“……”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来，贺小五一句都听不懂。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战刀，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加入到军阵中，那里应该比岩石上更安全。

虎帅身形一动，手中的长枪刺向九尾白狐的眼睛。九尾白狐后撤，尾巴竖起，左右摇摆起来。没有停，虎帅的枪紧紧追踪着九尾白狐的身影。

贺小五趴在岩石上，眼睛不停追寻快速闪动的黑影，就在两道红光一闪，两个黑影骤然分开，九尾白狐的尾巴摇摆的更快了，乍一看去，仿佛生长出无数个尾巴。

呜呜，呜呜。狼群的嚎叫此起彼伏，贺小五探头，岩石下狼群向山上涌来。

虎帅用枪指着白狐狸，慢慢向后退。军阵在虎帅的引领下，往岩石的方向移动，贺小五慢慢抬起身体，等待军阵的到来。狼群出现在草坪上，刚才从岩石上往下看，他没有发现狼群有什么不同，现在，他再次伏下身躯，军阵中也传来了惊呼声。

这根本就不是草原狼。他立刻做出了判断。贺小五见过狼群，有时候草原上的狼也会闯入山林，但绝不会长成这样。这些狼的体型是草原狼的两倍，厚实的淡黄色皮毛，血红的小眼睛，白色的鼻子加上流着唾液的红色大嘴。他突然意识到熊家大叔和向家两位哥哥是怎么死的了，作为虎帅身边的护卫，他更能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熊凯的尸体他亲眼所见，虽然已经有些残破腐烂，但还是能够隐约看出熊家大叔那不甘倔强的表情，缺失四肢的伤口处呈现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痕迹，这也间接印证了其他斥候都遭遇了什么。

“小五，快下来。”林峰紧张的注视呲牙咆哮的狼群，还不时招呼贺小五赶快下来。

求你不要再出声了。贺小五心中不断哀求，他将身体紧紧趴在岩石上，恨不得钻进石头里，他了解狼的敏捷，以他的奔跑速度，在赶往军阵的途中就会被狼群拦截，其结果就是被撕成碎片。

狼群围住军阵，低吼着不断尝试的接近和突破，虎卫们的长枪不时抖动，或向前突刺，或后退诱敌，没有给狼群任何机会。

虎帅则继续追杀那只白狐狸。而贺小五却再也没有时间去追寻他们的踪迹。因为他知道他将是第一个被狼吃掉的人。一头巨狼掉头向他的方向袭来。

“别过来。”贺小五呻吟声中带着哭腔，手中的战刀朝着巨狼攀爬的方向不停的挥舞，阻止它的靠近。如果一定要死，我宁愿自杀，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被它们吃掉。他在胡乱挥出一刀后，向身后岩石的下方瞄了一眼。从这跳下去，会不会立刻就死，还是在跳之前用刀先切断喉咙。保险起见，还是先用刀吧。他记得他老爹曾经说过，狼最喜欢在猎物的惨叫中撕下它们身上的肉。

虎帅的一声长啸，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巨狼的前爪趴在岩石顶部。后腿不停向上蹬着岩石，巨大的狼头离贺小五双腿只有一步之遥，“杀。”贺小五大吼一声，猛的往前一步，手中的战刀狠狠劈向狼头。

狼头后撤躲过，但还顽强的攀附在岩石上，呲着牙，瞪起凶目，口鼻中发出低声咆哮。

他将战刀前伸，挥舞的频率更快，嘴里不停咒骂：“给我滚下去，快滚开。”

这头巨狼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但没有向后跳下岩石，而是突然前窜用嘴迎上他的刀锋，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它的下颚，它摇着头，死死咬着刀刃，向后拉扯。既然它不松口，贺小五无奈只好松手。现在只有跳下去这一种死法了吗？他慌忙抽出插在腰间的匕首。

掉下岩石的巨狼甩掉战刀，血红的小眼睛发出毫无怜悯的仇恨目光，张开嘴，任由鲜红的唾液在口齿间流淌，它跃起，带血的狼头再次出现在他的脚下。

现在摆着贺小五面前有两种选择，这匕首是刺向狼头还是刺向自己，他在犹豫。身后传来声响，他的头转动了一下，突然整个身体僵硬，一股热气喷在他的后脖子上，同时他闻到了腥臭味。

那只巨狼也挣扎的登上了岩石，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我要死了，但绝不会被你们给活活吃掉。贺小五迅速作出了决定,匕首快速的刺向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