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拦住他们。”莫泽此刻还深深陷入懊悔和恐惧中，身后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感到惊恐，当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他如同受惊的狸猫，快速做出反应。

城头的涂志勇也发现了黑虎军旗。而刚才还猛烈攻城的敌人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在城下排列军阵。他们要堵截黑虎骑兵的进攻。涂志勇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大声喊着姚恭远的名字。

姚恭远闻讯从不远处跑过来，嘴里还嚼着生米，含糊答应着：“我在这。”

“姚恭远，我交给你……”

姚恭远打断了他的话。“你带人冲出去，这里交给我。”任谁都知道现在是最好的突围机会。

“不行。冲锋陷阵你比我强，你带着人突击，我留下来守城，这是命令。” 涂志勇一把抓住姚恭远的胸襟，盯着他的眼睛道，“老姚，把能上战场的弟兄都带走，记住出城后斜插敌方中军，将他们的军阵搅散，多给我争取一些时间，只要再给那些被俘的弟兄一点时间让他们吃饱，就没有人能攻破这座城池。”

他只是说率领他们守住城，而没有说带他们突围。姚恭远能听明白。因为是他打开南北两座军营，目睹近万名被俘将士目光呆滞的坐着，有些更是虚弱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随时都会死去。而军营的右边空地上，堆满了早已病饿而死的将士尸体。他急忙派人打开仓库，准备食物和水。

权衡当前的形势后，他接受这样的安排。很快，近六千名骑兵默默在北门校场集合。姚恭远翻身上马，放眼望去，被留下来的将士们斜靠在城墙边，自发的排成一排，一手扶着城墙，一手杵着长矛，顺着马道一步一步向城楼上攀爬。兄弟们，你们等我回来。 他心中发出誓言。长矛斜斜的举向天空，大吼：“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虎御风控制奔驰的战马，身后的骑兵在他箭矢的引导下，向外抛洒整齐的利箭。在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中，莫泽左手臂上的短盾牌护住头和前胸，来自虎门的铠甲抵挡住箭雨的侵袭，在叮叮当当声中，“稳住，稳住。”他大声的命令。只要抵挡住前面敌人的攻势，哪怕就是一会，迪德罗就会派出援军，我也就算将功补过了。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虎口关城门突然大开，一支骑兵队伍鱼贯而出，直接从他的军阵右侧楔入。

虎御风立即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情况，拨转战马冲向最先混乱地方，“楔形队列。”他下达命令。黑虎精骑随即变换成一个黑色箭头，由他充当箭芒，轻巧地钻入敌人最薄弱的环节。

莫泽就这样眼睁睁看见混乱逐渐在整个军阵蔓延，崩溃在所难免，他只好撤退。

姚恭远甩掉矛尖上的红色液体。高呼着加入虎御风的攻击队列中。战机稍纵即逝，而这只奇兵在几十万大军的混战中，找到了一条迅速接近敌方中央军阵的捷径，终于有一只黑煞军团慌忙从中央军阵分离出来，一位披着铁甲，头带狼头面具的将军手持狼牙棒，立在军团的最前面，挡在虎御风进攻路线上。

黑虎精骑在高速奔袭中，一波整齐的箭雨铺天盖地射出。狼头面具的将军透过眼缝抬头看向天空，箭雨落下，“来的好。”他手中的狼牙棒在箭雨中挥舞，护住全身。还是有数只箭矢落在他胸口肩头，发出当当的声响，然后弹落到一旁。这身铁甲防护的效果真好。他感受着意外的惊喜，嚣张的停下手中的狼牙棒，张开双臂，等着箭矢无奈的敲击。

虎御风的雕翎箭赶到，铲状的箭头穿过他狼头面甲上的眼缝，钻进他的眼窝，搅碎他的脑浆，带走他的生命。“换破甲箭。” 虎御风收起铁胎弓，传下命令。

箭雨向前延伸，这只黑煞骑兵没了首领的指挥，身上的铁甲也防护不住破甲箭的伤害，慌乱中纷纷向一旁躲避，虎御风趁着混乱，终于杀到虎狂风的身边，摘下面甲，吼道：“虎大，跟我走。”

此刻，虎狂风的面甲也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泛红的眼眸中乌黑的瞳孔缩成一个小点，脸上的黄色虎纹时隐时现，他咧嘴发出呼噜呼噜声，含糊不清的回道：“老二，你怎么来了？”

“快走，再不走，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虎御风语气急促。

虎狂风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军阵，还可以隐约看到迎风飘扬的草原王旗。“我要杀了他。”他挣脱虎御风揽住他臂膀的手。

“快撤吧，他有意在你前面出现，就是想要困死你，消灭整个军团。”

“老二，你走，把弟兄们都带走。” 虎狂风脸上的虎纹又深了几分，固执着摇头。

望着虎狂风不带任何生机的双眸，虎御风知道他即将进入气血逆行的狂暴边缘，暗叹一声，道：“老大，还记得我们在虎穴遭过的罪吗？”

虎狂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他怎么能忘记那种有心无力的憋屈呢，如同当下。“不，我能做到。”他不服输的低吼。

第97章 殷声雷雷

“我是说，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兄弟的手段。”虎御风两脚甩开马镫，跃起站在马鞍上，将手中的长枪横向虎狂风，同时他的眼眸也在迅速泛红，往日从容而又秀美的容颜在这一刻仿佛蒙上一层无法让人看清楚的淡黄面纱，嗓音中带起微微的呼噜声，“让这场杀戮更猛烈些吧。”

虎狂风将战刀插入身后，劈手夺过虎御风手中的长枪，驱马向前一步，长枪伸向身后，虎御风腾空跃起，两脚蹬在长枪上，此刻他们体内的巨大能量汇集在了一起。虎狂风脸上的虎纹清晰可见，随着他的一声狂吼，长枪用力向前甩去。虎御风宛如一只离弦的箭跃入半空直冲向前。虎狂风跨下的战马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道，直接瘫软倒地，而刚才还在马背上的虎狂风如幽灵般消失不见。

速度，你的速度还要加快，白虎王曾经这样对着他们咆哮，不够，远远不够，再来。当他们满身淤青累瘫在地，白虎王从湖对岸瞬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摇着巨大的虎头，只要足够快，它们才会认可你。虎狂风的身影在军阵中闪动，他一直无法理解白虎王所要表达的足够快是什么含义，也从没有亲身体验过那种感觉，虽然他们兄弟俩在它的摧残下变得已经足够快，足够强了。现在，对，就是现在，他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无比清晰，也变得异常缓慢。当他伏下身躯在马腿间游走穿行，攻向他的利刃在他的身后缓慢的划过，当他腾空在马背上跳跃，挡在他身前的敌人，露出惊愕乃至恐惧的表情，是那么的滑稽可笑，当锋利的枪尖从对手的咽喉处抽出，他甚至可以看到爆裂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天空之上，虎御风如大鸟般迎风飞行，就在即将坠落之际。他总能及时跳上一匹战马，长枪伸出，接住兄弟，然后又是向前用力甩出。挡在他面前的敌人无一例外都得到一份死亡礼物。结果导致他的对手惊恐的尖叫，纷纷狼狈躲避。他直扑护卫草原王旗的铁血护卫军团。

迪德罗首先是发现在空中的虎御风，紧接着前方的军阵惊呼声大作，血光乍起，人影闪动。“杀了他们。”迪德罗面带冷笑，下达命令后拨转马头，快速向后移动。他知道他已经被盯上了。护卫他的铁血近卫将士呐喊着挥舞弯刀，驱动战马蜂拥而上。

虎狂风再一次将自己的兄弟甩向半空，顺势丢弃长枪抽出腰间的战刀，金色光影在嘈杂混乱的战马奔腾中极快的流动，收割着马上的生命。很快，随着他手中寒光闪过，高高的王旗轰然倒下。夺旗。他做到了。

而在这一片狼藉中，迪德罗那肥大身影闪现在虎御风的视线中。虎狂风所爆发出来的能量，让他即感到欣喜，同时也充满担忧，这样的消耗，虎大坚持不了多久，他摘下背上的铁胎弓。速战速决。

迪德罗勒住战马，回望王旗坠落，他没有想到虎狂风会如此的勇猛，特别是对手身上隐约散发的金光，让他想起二百年前，几乎将术勃部落勇士斩尽杀绝的梅伊塞，据传说，那也是一位浑身散发金光的无敌杀神。迪德罗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害怕，那是一种无法把控自己命运的恐惧。这里不安全。他一直都相信他的直觉。“伯息达，我们走。”他向贴身护卫伯息达下达撤离的命令，拨转马头，目光却还是望着虎狂风的方向，他没有想到致命的危险来自再次跃上半空的虎御风，五只破甲雕翎箭，同样带着淡淡的金光，如闪电般向他袭来。

伯息达最先发现危险，“大王，小心。”他从马上跃起，用身体护在迪德罗的身前，手中的铁盾牌迎向射来的箭矢，第一只箭撞在盾牌上，金色的光芒在箭杆上闪动，盾牌直接四分五裂，第二只箭如影随形，伯息达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箭矢钻进他披了三层的铁甲，穿过健壮的胸膛，从背后露出血淋淋的箭头，伯息达惨叫摔落在地。

此刻，迪德罗才猛然惊醒，第三只箭已到近前，他慌乱下后仰躲闪，锥形箭头贴着他的鼻子划过。他立刻将肥胖的身体歪向一边，尝试着滚下战马，好巧不巧，第四箭正中他扬起的大腿，流转淡淡金光的箭矢带着轻微的嗡嗡声，撕破铁甲，穿过大腿，直接灌入马背，将他硬生生钉在马背上。剧痛让战马嘶鸣跳起，迪德罗在马上摇摆颠簸，原本钻入咽喉的第五只箭从侧面穿过他的下颚，扼杀掉他的呼喊，他嘴里咕咕冒出鲜血，如喷泉般抛洒到空中。

虎御风对这个战果并不感到满意，足以致命的一箭再次离弦而出。只见一团淡淡的灰色雾气从迪德罗肥大的身躯中渗出，必杀箭受到阻碍，软绵绵的掉落在地上。虎御风脸上少有的露出惊骇，身躯急速下坠，落在一名草原骑士的身后，抡起铁胎弓，弓弦轻巧的划过，头盔连带骑士的脑袋一分为二，他将死尸踢下战马，策马加入战团。

奔雷闪电。异常的心悸让虎狂风想起了那一大一小的猛虎。十年前，虎穴之中，他们再次尝试躲避奔雷和闪电的攻击，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永远记得，那两只猛虎临走时望向他的眼神充满失望。而一直骄傲的他只能躺在地，期待心跳能恢复正常的律动。

“他必死无疑，我们撤。” 冲过来的虎御风拽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这一刻，虎狂风的身体瘫软了下去。

虎御风保护着趴在马鞍上的虎狂风一边往雷重峡谷口杀去，一边大声喊道：“草原王死了，迪德罗死了。”他身后的众军士也跟着喊起来。

正在各处督战的部落头领们听到迪德罗阵亡的消息，半信半疑之间，回头赫然发现草原王旗倒了，他们纷纷掉头赶往中央军阵。陷于苦战的虎门骑兵们则闻讯气势大振，纷纷杀出重围，向着虎御风的黑虎军旗靠拢。白宇凌率领三万骑兵扼守谷口，先是发现敌人缓缓后撤，紧接着看到挣扎往回杀的虎御风等人，老将不由松了一口气。

三重谷地趋于平静，双方将士逐渐脱离，虎门骑兵聚集在雷重峡谷口。

迪德罗已经昏死过去，就在众多部落头领一时拿不出主意的时候。一只骑兵队伍从玄翼关内冲出，高大的旗帜飘扬的大风的图案，等惴惴不安的草原将士看到这面旗帜不禁高声欢呼起来。原本还七嘴八舌的部落头领们一致决定将迪德罗送往较为安全的青石寨，而他们则争先恐后的奔向那面大旗。很快，草原军团重新整合，气势汹汹的向着雷重峡谷口压过来。

“涂志勇还在虎口关。” 姚恭远大声嚷着，“那里还有近万名将士。我答应过他们，要回去救他们。” 这位草原上的大汉恳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他的目光跟随众人齐齐聚焦在虎御风的身上。大家都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不会有任何战略意义，只是……。

殷声雷雷，击鼓吾行。

与子契阔，携手同进。

谷风习习，吾宜独行。

心之求矣，归兮归兮。

所有人的目光转而望向虎口关的方向。虎口关城楼上，涂志勇隐约可以望见聚集在雷重峡谷口的袍泽兄弟，他知道他们不忍离去。他再次起头唱道：“殷声雷雷，击鼓吾行。”靠坐在城头上的将士们扯着嗓子跟着唱。

雷重峡谷口的铁血汉子们流下眼泪加入到歌声中，三重谷地上空飘扬着无尽的悲壮。虎御风率先跳下战马，带领着众将官向着虎口关方向缓缓躬身施礼。

敌人的先头骑兵逐渐逼近。

“撤退。”虎御风翻身上马，冷静地发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