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村庄变成了恐怖屠宰场，大蛇昂起蛇头，快速游走，推倒房屋将隐藏其中的军士逼出，再活生生咬死。少数幸存者连滚带爬的钻进芦苇荡中。大蛇并没有收敛它的凶残，不时就会出现芦苇絮抛向半空，幸存者绝望的惨叫。

穆锁躺在离河岸不远的一处泥潭中，涂满泥浆的脸庞露出，最后的同伴大吼着从他身旁不远处跑过，一头扎入汹涌的河水中，结果还是被大蛇咬住脖子甩上岸来，翻滚一阵后，痛苦地死去。

穆锁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冷静，这不算什么，比这更凶险的情况我都挺过来了，只需等待，安静的等待。他心中默念。

落日余晖照映下，河风摇曳披着金色的芦苇，多么美好宁静的景色啊，隐藏在芦苇丛中的大蛇，盘起一人多高，洒下的阴影随着夕阳下沉，逐渐拉长，宛如一只缓慢伸向穆锁的黑手，穆锁一直用余光观察大蛇的动向，他害怕他的目光会惊动到它。这是一条来复仇的大蛇，跟自己怀中的木牌有关。这点穆锁十分肯定。

萧沐歌抬起一只手，遮挡住直射双眼的阳光，另一只手在穆棹的小屁股上轻拍，侧头轻声耳语:“小穆棹，快醒醒。我们去找你阿爸。”穆棹闭着双眼，半张着小嘴，口水打湿他的肩头，他们躲在漆黑迟钝的暗道中，不知不觉又度过了整整一天。

也是这样的一个黄昏，没有任何征兆，原本军纪严明的神殿护卫营的将士瞬间成了强盗，举起雪亮的弯刀杀向他们曾经承诺保护的商队。萧沐歌抱着穆棹趁着混乱，钻入芦苇荡，躲进一处暗道中。

轻声呼唤并没有让穆棹醒来，萧沐歌心头一慌，忙蹲下，将孩子从背上移到怀中.“穆棹，”他用手抚摸孩子有些发烫的额头，“小子，求求你，快点醒来。”他加大了摇晃的力道。

芦苇随风摇摆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此时却被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打乱了节奏。蛇头缓缓升起。穆锁惋惜的闭上眼睛。就在大蛇准备发起进攻的当口，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孩童的哭声。穆锁睁开双眼，欣喜交织着担忧。而大蛇也急忙转头，惨绿的眼睛犹豫的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日元烈停下脚步，嘴角微微翘起。他身后的韩伊铓问道:“这里怎么会有小孩的哭声？”

“可能是躲避战乱的村民吧。”

“你说的船在哪里？” 韩伊铓根本不相信这个解释，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把。

“我三哥让你杀我，就没有给你限定时间吗？”

韩伊铓沉默，慢慢靠近，眼中闪出杀机。

“说不定，当时他很生我的气或者喝醉了，胡乱的给你下了命令。”日元烈慢慢的转身，“你也知道他最喜欢喝酒，”面露微笑，“说不定现在他想起彼此之间的兄弟情义，已经不想要杀我了呢。”

“你还是认命吧。” 韩伊铓冷笑回道，“没有时间限定，随时都可以动手。”

“你接受任务时，就应该问一下，他总是很冲动。”日元烈向后退上一步，身后传来沙沙声，他得意的笑道，“下次一定要记得问啊。”

韩伊铓迅速抽出弯刀，身形向后窜去，变了腔调的大声喊道:“快跑。”

日元烈回头。

穆棹的啼哭让萧沐歌的心放了下来，他连忙用手捂着穆棹的小嘴，目光四处张望，小声安慰:“阿棹乖，不哭啊。” 周边没有情况，再低头却发现穆棹憋着通红的小脸，忙将手从他的口鼻处拿开，结果传出更大的哭声，小手不停摆动，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声。

脸上流露焦急，浑身裹着黄泥，穆锁此刻唯一想的就是带着穆棹赶紧逃离这里，大蛇的选择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而身后传来沙沙声，那是蛇在芦苇丛中滑移的声响，他暗叹一声，还是草率了。

日元烈完全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发抖，就在刚才，巨大的蛇头紧贴着他的脸，遮住了他的一切，那对眼睛流露出的诡异神情，一丝嘲笑、一丝怜悯、一丝疯狂还有满满的嗜血凶残。

“快躲。”韩伊铓的提醒与横扫而来的蛇尾不期而遇，日元烈怪叫着踉跄后退，正好跟冲将上来的韩伊铓撞成一团，“你现在杀我还来的及。”日元烈尖细的声线外带磕磕巴巴。

穆锁在高速奔跑，他的背部拱起，瞥见刚刚闪入芦苇丛中的萧沐歌，便察觉大蛇已经到了身后。他突然急停，身体灵活的转动，大蛇的大嘴从他挺直的背部划过，穆锁抽刀反劈，大蛇发出类似人类的吼叫，蛇身剧烈扭动，穆锁的弯刀碎成几块，人被震出去几米，他顺势翻滚消失在芦苇丛中。

“你能活下来，我就不杀你。” 韩伊铓将手中的弯刀塞给日元烈，一面后退一面取下背上的硬弓，一转身也躲进芦苇丛中。

“废话，它要是吃了我，你还怎么杀我。”日元烈左手摆弄的弯刀，嘴里不满嘀咕，“要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爬雪山呢。”他望向大蛇的方向，“冻死总比被吃掉强吧。”事已到此，害怕只会让事情更糟。日元烈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大叫道，“来啊，我等着呢。”他发现原来的声线又回来了。

第149章 断臂接骨

下一秒，弯刀飞上了半空，日元烈狼狈不堪的滚到一边，可惜他没有穆锁的那份幸运，蛇身缠住了他的小腿。大蛇昂起头俯瞰着他，然后吐着蛇信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脸，它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玩弄它的猎物，刚才日元烈的表情让他感到非常满足，其实在它的死亡凝视下，几乎所有的猎物都会闭上眼，大声尖叫，更有甚者，会被它活活吓死。不过刚才还六神无主的残废，此刻却睁着好奇的眼睛，嘴角上翘，它突然感觉这种表情似曾相识，不禁愣了一下，想起来了，湖边那个少年也是这副鄙夷不屑的表情。你们竟敢嘲笑我，都该死。大蛇怒火更盛，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咬向日元烈。

一侧芦苇中一道寒光闪动，一把双刃斧凌空劈向大蛇的那个伤口，以此同时，另一侧一只雕翎箭射向大蛇的眼睛。大蛇扭动蛇身，灵活躲过，双刃斧在空中变换方向，目标还是刚才那道伤口，同时，弓弦响起，这次射出的是两只利箭，目标也不言而喻。大蛇四处游走躲避，日元烈被它带着在地上不停翻滚，压断了无数的芦苇杆，飞旋的斧头重新回到穆锁的手里，大蛇将尾巴甩动，日元烈大叫着飞向穆锁所在的方向，而它伏下身躯，贴着地面借助草丛的掩护追了过去。

韩伊铓拉满弓弦，将扣在手心的黄金树心抵在箭矢尾端，一道金色光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箭矢，贴在面颊的灰色雕羽变成了金色，然后是黑色箭杆，再到寒光闪闪的箭锋，这是最后一箭了，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大蛇缠绕住两人的身体，将他们悬于半空，鳞片在最后夕阳余晖下蠕动着，泛起一抹七彩光芒，一点一点压缩两人的空间，慢慢夺走他们的空气。穆锁的半个身体露在外面，一只手推着日元烈的前胸，另一只手伸向一旁，那把来自都伦望山的双刃斧在不远处浮浮沉沉，却始终飞不到他的手中。而日元烈面容扭曲，奋力挣扎着想将左手从缠绕中解脱，渗出血水的右小臂抵在穆锁的胸口。在他们的头顶，蛇头饶有兴趣的注视他们的表情，它要欣赏猎物死亡前的无助、惶恐和绝望。

金色箭矢射向蛇头，大蛇好像早就知道一般，灵活的摆动，恶作剧般带起缠绕的俩人迎向利箭。半空传来金石撞击声，箭矢断裂落地，金光钻入日元烈的胸口。

炙热沿着胸口向四周蔓延，宛如烈火灼心。日元烈忙用右臂伸入怀中扑打，断臂伤口触碰到手骨匕首。由白色变成金色的锋刃弹出刺入断臂，血水四溢。

大蛇歪着头观察日元烈逐渐变得通红的脸庞，感受他剧烈抖动的身体。突然一种没来由的恐惧驱散了好奇，缠绕迅速收紧，它想尽快结束这场游戏。

穆锁将手中的木牌举起：“你要不要？”从刚才大蛇将他们迎上利箭以及阴谋得逞后得意的扭动。穆锁猜测大蛇可能具有近乎人类的智慧，大蛇望向灵蛇牌微微发愣，穆锁知道他猜对了，双刃斧突然出现在大蛇的头顶，毫无征兆的凌空劈下。大蛇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偏头躲避，带着愤怒的眼神望向穆锁。再次收紧缠绕。

“啊！”日元烈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疼痛，断臂处仿佛爬满无数小虫撕咬他的血肉，啃食他的骨头。他大吼着将右臂从怀中抽出，高高举起，断臂端六指手骨不停变化着手势，伤口处向下流着黑红的血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肉气味，说不出的诡异。

血水滴在黑色鳞片上面发出嘶嘶的声响，冒起一股青烟。大蛇眼中闪过惊骇。“啪。”一块巴掌大的蛇鳞翘起，六指手骨不管不顾的抓去。大蛇一阵抽搐，狠狠咬向日元烈，不想却被飞旋的双刃斧阻挡，又是一片，接着再来一片，大蛇发出嘶嘶的吼声，就在六指手骨即将再次落下，大蛇迅速松开对两人的缠绕，转身钻入波涛汹涌的赤水河中。

穆棹投入穆锁的怀抱，发出咯咯的笑声，萧沐歌则站在他们的身边，目光望向场内。“穆大哥，他们？”他没想到大蛇逃跑后，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两人突然要来场生死决斗。

“我也不清楚。”

场内两人之间有十米的距离，韩伊铓放弃了他的弓箭，选择弯刀进行近战，日元烈皱着鼻子，右手断臂上的六指手骨半握，直直伸向前方，剧痛或许他能忍受，那刺鼻的气味却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你可说话不算数啊。”他终于忍不住用左手捂住鼻子，闷声闷气的发话。

韩伊铓脸一热，重重地哼了一声：“我没有说。”他上前一步，故作冷酷。

日元烈向右边移动一小步，这里好像是上风口：“我们能谈谈吗？”

“不能。”金色光影瞬间闪动，弯刀斜劈，日元烈用六指手骨迎上，弯刀弹开，光影扭转，下一刀划向对方的胸腹，逼得日元烈后撤一步。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也有跟虎群一样的金光。”日元烈松开手，大口呼吸空气，不忘好奇的问道。

“你废话太多。”恶臭让韩伊铓气血一滞，忙屏住呼吸，后退一步，凌厉的攻势立即缓了下来。

日元烈见状，步履变的轻盈，挥动右手砸向对方：“我听过黑石部落中光影武士的传说，你应该就是吧？”见韩伊铓后撤避开，他得理不饶人的向前一步，“我没有发现你们部落其他人展示过光影，难道你是唯一一个光影武士吗？”

“可惜你见不到更多的了。”韩伊铓或许是无法忍受这股恶臭，又或许是厌烦日元烈的呱躁，嘟囔的回了一句，便再次发起进攻。

“九王子有危险。”萧沐歌紧张的目光望向一旁。场内金色光影围绕日元烈转圈，现在连他的弯刀也变成了金色，一次又一次的劈砍，宛如一团金色雾气将日元烈团团包围。

“不会有事。”穆锁轻柔的拍着穆棹的后背，目光淡然，世上只有他能感觉到日元烈体内的那股能量有多恐怖，尽管韩伊铓所拥有的能量也不容小视，但还没有办法给日元烈造成伤害。

“你什么意思啊？”日元烈抽空喊道，同时用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骨挡下一记重击，“你们还有很多光影武士吗？”从弯刀上甩出一滴金色浓浆落在他的手臂上，瞬间钻入体内，尽然让他的剧痛缓解了不少，“你别不说啊。”大喜过望，连忙用手骨挡向弯刀再次劈下的方向。

缠斗中的韩伊铓暗骂自己的愚蠢，没有在第一时间，砍下他的头，可能是因为虎和风当时的那段话，韩伊铓自我安慰，可随即转念一想，虎和风只是说将日元烈交给银面处置，其意思可能就是要杀了他。别找借口了，就是你蠢。他心中更加烦闷，动作似乎慢了下来。

“银面为什么突然撤军？”日元烈问道，他隐约感到黑石部落与虎和风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你救我时，虎群为什么不攻击你？”他确信那天阻止猛虎的光影就是韩伊铓，那个场景绝不是梦境。

“闭嘴。”随着日元烈的提问，韩伊铓更加懊悔，该结束了。他用尽全力向前，弯刀猛然劈向日元烈，刀锋划出的光影如闪电般明亮，隐隐发出嗡嗡声。萧沐歌发出一声惊呼，穆锁也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一步。

六指手骨突然张开，抓向那道光影，传出金属之间碰撞摩擦的刺耳声响。穆锁急忙将穆棹的头靠在怀中，用手捂着他露在外面的耳朵。韩伊铓摇晃的向后退，此刻他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刺骨的寒气不断侵占他的身体，快速冻结他的机能，连胸口处的黄金树心也没了温度。我就要死了吗？他在疑问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刚才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攻击。韩伊铓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寒冰能量回归，手臂处的疼痛奇迹般的消失，日元烈将右手凑近仔细观察，断臂处包裹一层褐色的肉茧，用鼻子闻了闻，腐肉的气味虽然还有，至少还能忍受。“醒醒，武士，别装死了。”他对着满身挂着白霜的韩伊铓狠狠踢上一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随着这一脚，韩伊铓感觉体内的寒气渐渐消散，眼睛却不肯睁开。

见韩伊铓躺在地上装死狗，日元烈在他身旁蹲下，笑道：“不想说，那我不问。不过我三哥到底许给你什么好处，这个总可以说吧？”

韩伊铓睁开眼，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喜欢一个人，他答应将她给我。”

“谁?”

“温娇。”

“我三哥最喜欢的那个女人？”日元烈惊讶地问道。

“我死后，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她，我对不起她，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你杀我，报酬就是一个女人。”日元烈气的跳了起来，围住还躺在地上的韩伊铓转圈。

“你帮我，那个女人我给你。”日元烈停下脚步，突然说道。

韩伊铓再次闭上眼睛。

“你提出要温娇时候，我三哥将温娇交给你了吗？”

韩伊铓紧闭双唇。

“看来没有。”日元烈摇着头，“以我对我三哥的了解，他在骗你。”

韩伊铓的眼珠在眼皮内滚动，犹豫再三，还是缓缓睁开。

“如果他是真心答应。就应该将温娇交给你。”韩伊铓的嘴唇动了动，日元烈心中暗喜，接着说道，“至少，将温娇带离他的帐篷，表明他的诚意，我想他没有这样做吧。”

日元烈蹲在韩伊铓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将我的头放在他的面前，也是你被杀的时候，而且一定会带上温娇。”

韩伊铓瞪大了眼睛，全身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想清楚了就起来。”

“你不杀我吗？”韩伊铓面带疑惑开口问道。

“现在，你杀不了我，而你和温娇的事，我三哥已经知道了，以他的秉性，在知道你的任务失败后，他会第一时间杀了温娇，然后满天下追杀你。所以，就算我放了你，你也活不成。那我何必杀你呢。”

“你前后左右都是死，还搭上一个爱你的女人。” 日元烈站起身来，走向穆锁。

韩伊铓流露出的一丝犹豫，胸膛剧烈起伏。“你能帮我？”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日元烈笑着转身。

韩伊铓哑口无言。

“好，我帮你。”日元烈说道，“我这个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就算不为你，我也要杀了他。而且，我对温娇不感兴趣。”

“你帮我，我的命就是你的。”

“好，我信你。”日元烈走上前，将韩伊铓从地上拽起来。

穆锁用手不停拍着穆棹的后背，低声哼着草原的儿歌，日元烈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里？”

“我不知道，我是在等我儿子穆棹，没想到，你也在。”

“我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是为了女人就是为了儿子。”日元烈大骂道，“看来只有我三哥最正常，回去得好好跟他谈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