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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树灵泉

作者:若谷归来 | 分类:仙侠 | 字数:93.3万

第153章 新仇宿怨

书名:金树灵泉 作者:若谷归来 字数:5227 更新时间:2024-11-16 13:21:15

场上少女的歌声和妖娆的舞姿让迪里亚一阵烦乱。为什么还不开拔?我要回家。他的思绪烦躁,面前的美味食物引不起他的一丝食欲,虽然他有很长时间没有吃上如此精美的食物了。清晨,他们的队伍躲过山中兽群的袭扰,狼狈的逃出大山,南方草原部落的大营驻扎在他们通往草原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他们留下来参加这场乏味沉闷的聚会。难道她们不知道唱出来的曲调很糟糕吗?还有满身羊骚味,跟南方舞娘根本没法比,我要回家。他想着。忍不住小声问旁边的壮汉:“史叔叔,我们在等什么?”

“等谈好价钱,我们就可以走了。”史延东灌下一碗,酒水从嘴角两边直直流到破烂的胸甲上。

“谈什么价钱?”迪里亚好奇问道,只有十四岁的他,还不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买路钱。你别问了,你爷爷会处理好的。” 史延东不想多说。这时一位满脸络腮胡的草原壮汉从布围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他的身前,从地上捡起一个酒碗,一旁有人给他倒满,他端到史延东的面前,面无表情道:“来,我们喝一个。”

“喝就喝,谁怕谁。”

两人便谁也不服谁的,一碗接一碗地拼起酒来。

迪里亚无奈摇头,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高台,盘腿而坐的爷爷面带微笑,频频举杯,却很少喝下,他对面一身黑羊皮大氅的银发老者也一直笑咪咪的,可脑袋不停的摇晃,看得出,他们跟他一样,对身前的美酒佳肴提不起兴趣。场内的嘈杂让他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从爷爷不停抖动的膝盖,迪里亚能感觉到他正处在狂怒的边缘,可为什么还要强装笑容呢。什么时候术勃部落受到过如此的羞辱。他不由想起一起随着大军南下的小伙伴们。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脱离了阿姆的管束,可以跟小伙伴们成天嬉戏玩闹,私底下他们谈论这次南下能带回多少财物、马匹牲口,谈论最多的当然是女人。记得他们中年纪最大的邷步挺直胸膛,信誓旦旦的说他计划要抢回五个女人,为他生一堆的孩子,说到最后,连他的脸都红了起来。可惜,这些儿时的伙伴们在随后的战争中,不是失踪就是战死。邷步也在那寒冷刺骨的雪山顶,被猛虎咬断了后颈,死在他的身旁。

一块半生不熟的羊棒子丢在他的身后,立即引起两只偷偷溜进布围里的猎狗争抢,它们在地上翻滚,彼此发出呜呜的威胁。迪里亚从回忆中惊醒,猛然跳起,抽出弯刀劈向身后,凄厉喊道:“别过来。”

他的反应立即引起在座草原汉子们的哄堂大笑。迪里亚慌乱无措的望向高台上的爷爷。

“迪里亚。” 迪理席愠怒的喊道。

“小家伙喝多了,没事,让他们闹去。” 银发老者的话语总是那么体贴。迪里亚投去感激的目光,那晚,如果不是这位白发老头突然出现,整个术勃部落的人都会死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山顶。

“老伙计,我们认识也有四十年了吧。” 迪理席收回目光,轻声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让出一条道来给我们走啊。”孙子的反应让他猛然惊醒,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会崩溃,其结果就是一哄而散,可没有马和食物的勇士在寒冷的冬天是回不了家的。

“我没有阻止你们啊!” 白发老者夸张的笑意洋溢在脸上。

“阴蒙山,你,” 迪理席真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最后还是强忍住,“我们要马还有粮食,你开出条件吧,我都答应你。”

“你别着急啊。”阴蒙山的话音刚落。

一只酒碗摔在地上。“我不喝了,你们不给,我就自己拿。” 史延东蛮横地将那位络腮胡壮汉推开,醉眼通红,用手指着阴蒙山,大步向前,“老家伙,我忍你很久了。”

阴蒙山打出一个手势,笑眯眯问道:“你想干什么?”

“他喝醉了。” 迪理席忙打着圆场,转头吩咐道,“迪里亚,把他扶下去休息。”

少年苦笑上前,从后抱住史延东:“史叔叔,我们要懂礼貌。” 史延东扭动身躯挣脱束缚,两人纠缠在一起。

一道寒光急闪,贴着迪里亚的头顶刮过,“啊!”他一声惊叫,抱住软绵绵的身体跌倒在地,一股鲜血灌入他的口中,引起剧烈咳嗽,全然没有顾及到史延东的头颅在地上翻滚。

迪理席猛的警觉,跃起扑向阴蒙山。而阴蒙山也早有防备,就地翻滚,落下高台,拔腿奔向布围入口。

这是一个阴谋。迪理席环顾四周,就在阴蒙山打出手势后,那些所谓的舞娘都已悄悄陆续离开。“阴蒙山。”他厉声呼喊。

四周布围被利刃划开,露出密集的弓箭,在场的术勃部落将士们快速聚集到迪理席的身旁。

“阴蒙山,我们好好谈谈。” 迪理席搂住已经吓傻的孙子,四下寻找生路,号角声和喊杀声从营地外传来。

“还是我们来谈谈吧。”一位全副铠甲的青年当先走进,身后紧随着一队将士。

第153章 新仇宿怨

“嘎南?”迪理席的心不由一沉。

“是我。”嘎南一改往日的平静,愤怒的目光落在迪理席的脸上,问道,“日元烈呢?我找他。”

“我不知道,或许已经战死了。” 迪理席将迪里亚藏在身后,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刀,抵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知道,术勃欠图栗一条命,用我的命来还,求求你,放他们走。”

嘎南点点头:“不愧是术勃的大长老有魄力,不过先别急着走啊,有两位还要给你介绍一下呢。”刚才还跟史延东拼酒的那位络腮胡子从他的身后闪出身躯,向前一步,曲起胳膊将弯刀上的鲜血抹去,嘿嘿冷笑道:“星叶部落叶小风。”

“虎门玄翼关何温伟。”老何头随后现身,沉声问道,“我们之间的血债你想怎么还?”

嘎南转身离开,身后迪理席哀嚎:“求求你们,他还是一个孩子,放他一条生路吧。”

密集的弓弦声骤起,很快,咒骂和惨叫声消失。

※ ※ ※ ※ ※

雪被山风裹挟,盘旋着落下,让人们彻底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滋味。伊罗将凌丰山的那件羊皮袄穿在里面,外面再裹上自己原本破烂的那件。硬邦邦的皮甲和冷冰冰的铁甲早就不知丢到那里去了。绒绒的毡帽给不了全方位的保护,那面残破不全的军旗被他嫌弃着但还是缠绕在脖子上,这样的天气,最重要的是把口鼻耳藏起来。可即便这样,他仍然觉得冷,尤其是脚,他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整个白天,队伍在满天风雪中穿行,始终都没得到休息,在踏过一条冻的结结实实的小溪,绕过被雪压弯了腰的丛林,一座大山挡住去路,而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他勒住战马,身边的护卫立刻将他围在中间。捶了捶大腿,他将军旗向下扒了扒,露出口鼻,窒息的感觉立刻消失。“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刚刚点燃的火把光亮中,他在凌丰山留下的地图上找到当前的位置。

“伊罗大人。”戈噶靠近,忙不迭摘下遮挡口鼻的头巾,在呼出的白雾中,他含笑问道,“我的那张在你那里吧?我翻过他的身体。”

“嗯。”伊罗不置可否,此刻,冰冷的空气将他的鼻涕冻结在他灰白的胡须上,也将那面被他的口鼻湿润透的残破军旗冻的僵硬。他扯下军旗,迅速从怀里抽出一块头巾裹住口鼻。虽然这面军旗散发一股说不出的怪怪的味道,腻腻的香味中还掺杂着骚味,不过他还是揉掉上面的冰渣,重新塞回怀里,“继续走。”沙哑的声音从头巾中传出,战马前冲,将戈噶甩到了身后。

黑夜降临,气温陡降。

伊罗让护卫们将所有火把都点燃,围绕着他。回头再也找不见戈噶的身影。一位部落将领特地过来询问要不要休整。说实话,他也想停下来,升一堆火,找回即将消失的双脚。可他不能停啊。

“翻过这座山,再休整。”他将那位将领打发走。

漫天风雪的密林之间,他看见人影举着火把,忽上忽下,忽前忽暗的移动,他时刻提醒自己,那些人中,原凌丰山的部众不在少数,他们跟随着他,他们围绕着他。他们在等待他犯下错误。昨晚,他犯下一个错误,贪婪驱使他听从了戈噶的建议,饶过了这些甘愿做他牧奴的牧民,今晚,他不能再犯凌丰山同样的错误。

他竟然没有任何防备。伊罗想起短刀刺入时,凌丰山惊愕的表情。用卑鄙的手段夺走我们赖以生存的牧场,他竟然认为我们应该感谢他。伊罗不禁恨恨的呢喃:“凌丰山,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贪婪了。”

呼呼作响的火焰忽明忽暗的照在积雪上,待马蹄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东面的山势较为平缓,是上山的最佳途径,可这里的积雪也是最深的,众人不得不跳下战马,牵着马匹深一脚浅一脚向上攀登。

伊罗不知道,戈噶走到了他的前面。

他抛弃了战马。我要活下去。每向前走上几步,戈噶在心中就默念一遍,积雪有时漫过膝盖,有时漫到大腿,而这次漫到腰部,手中的火把也埋进了雪里,熄灭了。他将上半身趴在雪中,用冻成冰棍的双脚死命踢着积雪,好不容易才将双脚从雪窟窿中拔出来。我要回去。他想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叫。他所思念的家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希望。’记得阿姆最后一次帮他修剪黑痣上的长毛时,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一遍一遍的絮叨,要他牢牢记住这句话。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放下身段左右逢源,游走在诸多草原强者之间。正是因为这句话,当局势无法逆转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逃离或者背叛,正是因为这句话,他痛快地用迈山部落的牧场做抵押,从凌丰山手中换取能让他们活下去的食物。

牧场要是真没了,就没有希望了。一股悲愤涌上他的心头,头巾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担心凌丰山真会夺走他的牧场,一是棠绚部落不是一个大部落,论实力还不如迈山部落。二是他们身处南方,想去接收一个千里之外的北方牧场,其中的艰辛和曲折,凌丰山不会不考虑。可事情并没有朝戈噶设想的方向发展。伊罗因为怨恨而暴起杀人,对此戈噶并没有太大的抵触,这种事在草原上屡见不鲜。但从事后的种种迹象来看,伊罗有觊觎迈山部落牧场的心思,最可怕的是同样身处北方的康达部落有这样的实力。

他坐在雪地里换了一个头巾裹在口鼻处,身后的人们举着火把逐渐靠近,帮他点燃火把后,他起身继续赶路,很快,他又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还是那句话: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半山腰的积雪明显少了很多,呼啸的山风也将留下来的积雪表面变成了冰壳,戈噶一个踉跄,冰壳下的某个物件绊住了他僵硬的腿,几乎如原木般直直倒下,他发现了马,死去的战马隐藏在积雪中,伏下身,用手将白雪拂去,火把靠近观察,在咽喉处,鲜红色的冰块堵住冻的邦邦硬的伤口。千万别是。他慌乱的剥开冰块,伤口呈现出撕咬的痕迹,两个巨大的血洞赫然的出现,戈噶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是虎群,它们根本就没有想放过我们,它们在这里设伏,等着已经半死不活的我们。他第一念头就是逃,可这次又能往哪里跑呢,周围传来惊呼,应该是更多的死马被发现,可能还有更恐怖的场景。他哆嗦的抽出一直没有还给伊罗的短刀,摇头呢喃:“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活下去的。”

一位牧民也被死马绊了一下,跌倒在戈噶的身旁,抬头正好看到戈噶手中的短刀,忙翻滚到一旁,许久,见没有动静,他便伸头小声叫道:“贵人,贵人。”

伊罗牵着马,小心绕过无数冻成雕塑的死马,在接近山顶处他发现一个用积雪垒起的简易营地,在营地中间突兀耸立起一个高大的雪丘,四周一些没有被雪压塌的小帐篷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放眼望去就像进入一个白色墓地。

“戈噶。”伊罗转头喊道,却没有人答应,护卫上前告诉他,戈噶还没有上来。“他在搞什么,去催催他,跟他说,想要牧场就快点过来。” 伊罗不耐烦的催促话语从冰冻的面罩下传来。

有人答应,却没有人真的去做。

“询问一下,看看这是谁的营地。” 伊罗从身后的战马上抽出弯刀,环顾四周,这里还算背风,他决定休整一夜再走。

很快,有人禀报这个营地中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会是谁呢?伊罗心中嘀咕着,望向突兀的雪丘,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用弯刀小心拨开雪丘上的厚厚积雪,一张倒着的死人脸显露出来,灰蒙蒙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在昏暗的火光中,他歪头注视良久才喃喃道:“原来是术勃部落。”

身后的战马发出悲凉的嘶鸣,下一秒,他惊呼着后退滚向一旁,从雪丘上跃下一只猛虎,对着他发出低吼,他用手在雪地中摸索,眼睛惊慌的四处张望。惊呼声、惨叫声、哭泣声、喊叫声一股脑钻进他的脑海中,就是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真是天可怜,手中的弯刀指向猛虎,大叫道:“别过来。”突然他听清楚了一句。“快跑。”是戈噶的声音。他怪叫一声,将弯刀丢向猛虎,翻身爬起,循着戈噶声音的方向奔去。

猛虎闪过弯刀,它被激怒了,一声虎啸,快速追来。

“我在这里,跟我来。”黑暗中一个身影迎了上来。右手伸向伊罗的左腋下。

“你?”伊罗仔细端详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

“是我,你没看错。” 戈噶将刀刃再向里插进几分。

伊罗的脸阵阵悸动。无数次,他都能在危险来临之前感知到杀机,从容的躲开,可这次他大意了,忘记了戈噶的狠毒和无耻。血从喉咙中涌出,他尝到血的味道,也感受到久违的温热。“牧场对你还有用吗?”他撤下头巾,咧开嘴,面带嘲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陆续滴落正在他怀中摸索的手背上。猛虎已经扑到了身后,“嘿嘿,我等着跟你一起死。”

戈噶一把推开伊罗,双手将那面破旗捧过头顶,跪倒在地,大叫道:“我们是南方部落的人,饶命。”

猛虎收住身形,围着哆嗦成一团的戈噶转了几圈,吐着白色雾气的虎头凑近戈噶惨白的脸,阴沉冰冷的目光注视良久,在这个可怜的人类即将崩溃之际,转身离开。

“我……不该…杀…他。”躺在雪地之中的伊罗艰难地吐出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雪花缓缓飘落到他的脸上,可这次却没有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