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么？”虎和风隐藏在洞穴的一个黑暗角落，小声问身旁的银面，半天没有得到回答。他转头，发现银面直勾勾盯着弥漫在水雾中的天国捏捏发呆。

这就是天国？银面心中翻起巨浪，一直以来，黑石部落的长老们告诉她世上根本就没有天国，那是天神弄出来的幻境，用来迷惑可怜而又愚蠢的人类。现在，天国就出现在眼前，她急切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幻境。“弟弟，那个？”她指向让她迷惑的地方。

“你们的天国啊。” 虎和风想起先前银面的反应，忙改口道，“他们的天国啊。”

银面直接忽略了虎和风的立场，紧接着问道：“你能确定那不是幻境？”

“不是。”虎和风给出肯定答案。但他没有告诉银面，眼前的这幅场景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想起。

“难道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吗？” 银面喃喃低语，她从没有如此感到气馁。

虎和风没法回答，此刻，白色雾气弥漫了整个洞穴，他只能利用他的感知力观察着熔池中的那个白发老者。

炙热烤焦了宗石的银发，发出嘶嘶声，仿佛火焰就要将他吞噬。还有多远才能到。他不敢分心，更不敢抬头看。几十上百个被他超度的黑魂坠入熔浆之中，而他发现越往前，就需要更多的黑魂支撑他脚下的石板。现在他也不去等石板上的火焰完全熄灭后才踏出。鞋子早在他登上石板没多久就化成了灰烬，刚才他的裤子也燃烧起来，他闭着眼摸索着卸去身上的衣物，连同下一个黑魂一起坠入熔池。再走一步，下一步就能踩在天国的土地上了。他一次又一次闭上眼睛期盼，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睁眼，得到的全都是深深的失望。整个大腿上的皮肤焦灼发黑，直到脱皮爆裂。加快步伐，快，快。他不断催促双腿加快速度，与之对应，依附在他体内的黑魂也在快速减少。

等释放出最后一个黑魂，宗石彻底绝望了，眼看着天国就在前方不远处，仿佛再往前跨出一步就可到达，可这种感觉早在他刚踏上浮板的时候就出现了，如今，四周则是沸腾的熔浆，而脚下的石板正缓慢下沉。“天国，”他张开双臂，用沙哑的声音嘶吼，“不要抛弃我。”脚下的石板沉入熔浆之下，他的满头白发跟着燃烧了起来，“天神，救救我。”宗石伸手向上，转而向天神求救。除了他的血液沸腾蒸发外，没有任何回应，火焰撩zhe上了他的小腿，并从那里燃烧起来，无法抑制的疼痛让他发出高亢的嚎叫。

“他不行了。”虎和风摇着头下着判断。

“怎么了？”银面从烦乱的思绪中醒来，眼前的白雾让她根本看不见。

“他在燃烧。”虎和风微微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因为柳清荷他们并不在这里。

“快救他。”银面突然开口恳请。

“什么？”

“救他，” 她抓住虎和风的手臂，焦急的重复，“好弟弟，快救救他，他对我们部落有恩。”

爬上胸口的火焰熄灭了，宗石感觉身体向上升起，正快速脱离炼狱。“感谢天神。”他口中不住胡乱说着，浓密的白雾让他也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就要升入天国了吗？期待和劫后余生让他喜极而泣，可惜已经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下来了。

“狗屁天神，你要感谢的人是我。”虎和风没好气的回道。他搀着几乎如枯槁的宗石悬在半空，慢慢向熔池边飞去。银面的恳求让他无法拒绝。特别是用一副姐姐求弟弟的口吻，虽然她不是自己的姐姐，但…嗨，总之无法拒绝。虎和风暗怪自己心太软。

“你是谁？” 宗石的心跌入谷底，他隐约看到了熔池边的哈耶。

“虎和风。”就在此时，他身下的熔浆悄悄分开，一个人影从中跃出，借着浓雾的掩护，一把漆黑长刀从身后猛地刺向他的后心。

※ ※ ※ ※ ※

穆锁深深吸上一口气，潜入水下，他唯一的希望是盘旋在湖面上的怪物不会追入湖底。一位同伴在水面上挣扎，血腥味飘散在四周，腥红色湖水灌入他的眼睛，同伴的脚蹬在他的背上，这些让他难以屏住呼吸，他吐着一串气泡，向湖底深处游去。白狐说的是对的，这是一个陷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怪物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在水中游动，完全失去防御能力，只能任人宰割。很快一具失去头颅的尸体从他的身边穿过，举着双手慢慢沉入水底。

他需要空气，却不敢上浮。它们走了吗？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它们还会在水面上等着吗？穆锁在水中缓缓摆动身体，尽量不弄出声响，抬头望向湖面。除了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就在他纠结之际，右脚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将他拉向湖底。他不得不剧烈挣扎着望向下方，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正挂在他的脚踝上。他立即蜷缩身体，伸出手去掰开勾住他脚踝那只手，就在这个时候，尸体的另一只手突然动了起来，抓向他的胸口，恐慌占据他的心头。伴随口中的气泡，他拼命拍打，湖底的杂物被他带起，遮蔽住他的视线，脚踝还没有挣脱出来，他用力踢着，推搡着，不停翻滚着，前胸越来越紧，肺部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爆炸，力气如同空气一样在迅速消失，瘫软的他被迫张开了嘴，腥臭的湖水灌入口中，穆锁知道他就要死了。

第176章 咫尺天涯

等他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一片蓝色光影，他发现他还在水中，但可以呼吸，还没适应环境的眼中出现一个黑影，正拽着他努力向前走着。他正准备询问，一个大手捂着他的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悄悄的说：“是我，别说话。”他放下心来，“这里是哪？”好奇让他也用极低的声音询问熊天宝。

“小狐狸，我知道你们在下面。”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笑声后，雾黐开口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倒映着蓝天的湖水不再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努力向着湖岸的方向走去，雾黐忍不住又是一阵桀桀的怪笑，戏虐的腔调说道，“小狐狸，只要你将他们交给我，我可以放过你。”不去理会婠媚诧异的目光，它继续说道，“何必为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类拼得你死我活呢。”它一边说着，一边向婠媚打着手势。

婠媚一脸不情不愿，但在雾黐凶狠的注视下，飘向一旁，慢慢钻入湖水中，此时湖面之上只剩下一团黑雾的雾黐以及浑身蠕动黄色虫子的??。

九尾白狐眯着它通红的眼睛，努力维持水下这个充满空气的空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赖以生存的空气已经不多了，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它的身上，九尾白狐无奈作出抉择：“等会升上湖面，我拖住它们，你们往湖岸边游。”只是九尾白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已经没有别的出路，来时的洞口充满了滚烫的熔浆。

冲出湖面后，双方没有多余的口舌之争，九尾白狐同雾黐以及??纠缠在一起，众人则努力向着湖岸游去，半空中一声犀利的叫声，熊天宝慌忙中回头，眼见九尾白狐雪白的皮毛上染上点点鲜红，快速移动的身形在逐渐减慢，熊天宝低声恳求道：“小貂，帮帮它好吗？”

小貂深深望了一眼这个半大孩子，窜上半空，加入战团。

耿星河努力向前划着，不时回头观察小宝的情况，生怕湖水呛到孩子。就在他刚刚将头转过来，一直游在最前头的穆锁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用力将他按向水下。“你干什么？”耿星河一声大吼，一直握着手中的短刀狠狠插进他的前胸。穆锁翻身扑腾到他的身后，耿星河立刻将耿小宝抱住怀中。在耿小宝受到惊吓而哇哇大哭声中，耿星河听见一声闷哼，接着传来恶毒的咒骂声，他忙回头，刚才还插在穆锁前胸的短刀在半空飞旋，一次一次阻止婠媚的靠近。

众人急忙游过来，将耿星河和孩子围在中间，婠媚发出咯咯笑声隐入水中。

“啊。”游在最前面的熊天宝一声痛呼，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接着他的头重重撞在湖水中，他一边用手揉着额头，另一只手慢慢摸向前方，湖水荡漾却坚硬如铁，他移动身躯，手掌慌乱着在前方不停摸索着，最后，他回头大声喊道，“我们过不去。过不去啊。”

他的喊声引起雾黐桀桀怪笑，婠媚从水中露出半个身体，扭动丑陋的触须，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此刻，虎和风已经明白，不知身旁只剩下半条命的黝黑老头明白没有。他们紧紧贴在坚硬而平滑的水晶石壁上，蓝天白云，草原湖泊都在水晶石壁的另一头，他们面前只有沸腾而起的熔浆和不停不歇冲击而来的黑魂。污凌关下的那位绿魔战神得意的悬浮在熔池上空，虽然刚才他的偷袭并没有成功，但铺天盖地的黑魂足以将虎和风累死。

丈天尺将一股黑魂斩成无数段，看着他们纷纷坠入逐渐上升的熔浆中，然后又有一批黑魂从熔池中窜出在半空四处游荡。“有什么办法吗？”他问向宗石。

“天国，天国。” 宗石根本就没听到他的问话，挣扎着摆脱虎和风的束缚，将脸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黝黑的双手不停抚摸，目光跟随石壁后那只在空中翱翔的猎鹰，突然他就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用力砸向水晶石壁，行如疯狂，大声吼叫，“我要进入天国，让我进去。”

虎和风用手肘按在他的后背，暗叹一声，看来这个老头还是没有弄明白。不能再等了，黑魂再次蜂拥而至。虎和风揽住宗石的腰，冲向绿魔战神。

下一个瞬间，虎和风的背部重重撞在水晶石壁上，在他接住宗石的过程中，无数黑魂直接穿过宗石的身体，老头从开始的惨呼直到最后的昏厥。没想到绿魔战神的能量增强了数倍，最让虎和风头疼的却是无处不在而又无法清除的满天黑魂，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后的安全交给坚硬的水晶石壁。

“来啊。”绿魔战神满脸嚣张，挥动长刀，指挥着黑魂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这可真正惹怒了虎和风，他反手再次揽住宗石，将他背靠背的贴在自己的身后，趁杀退一波黑魂的间隙，又一次冲向绿魔战神，在两人即将交手之际，身体一闪，折返到宗石刚才喝酒的高台，反手将宗石塞进目瞪口呆的哈耶怀里，转身躲进迷雾之中。

“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 绿魔战神悬在半空，不住狂叫，一股股黑魂在他周围盘旋，带动熔岩在他脚下形成一个炙热红火的熔浆柱。

“我在这。”虎和风的身影从迷雾中闪现，慢慢向熔浆柱靠近，绿魔战神迅速回应，带着轻蔑地微笑缓缓迎上，两者距离逐渐接近。“虎和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他继续向前，仿佛迎接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丝毫不惧虎和风的突袭，“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速度突然加快，手中锋利的长刀划出一道黑色弧线，而以此同时，原本围绕他的黑魂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虎和风没有再像开始那样，手忙脚乱的劈向黑魂，而是静静等待，只是在最关键时刻闪身，躲过绿魔战神的刀锋，在对方诧异眼神的注视下，他的身后仿佛散发出无数金色雨点，落在黑魂的身上，凄厉惨叫声在洞穴中回荡，黑魂冒着黑烟，飘散开去。

“太厉害了。”虎和风转头奉承道。

银面背贴着背，手中银丝剑抖动，不满问道：“谁更厉害？”

“姐姐更厉害。”虎和风赶紧将奉承完善。

“好好给我收拾他。” 银面哼了一声。刚才看到虎和风狼狈的模样，银面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这次轮到绿魔战神暗暗叫苦了，没有黑魂的帮忙，虎和风手中的丈天尺每一次劈下都如同划过黑夜的闪电，无迹可寻却又危险致命，绿魔战神不得不小心应付，有时虎和风背后的银面也会抓住时机，突然刺出极度刁钻一剑，渐渐地他只剩招架的份，完全没有办法组织起反击，在一次疏忽大意下，他被姐弟俩联手劈飞，撞在水晶石壁上。

虎和风得势不饶人，身形急闪，丈天尺劈向他的腹部，绿魔战神吓的一声怪叫:“你知道？”身体向旁边滑动，虎和风的这一刀劈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

“我不知道。”虎和风坏笑起来，第二刀再次劈下，目标还是他的腹部。

“你一定知道。” 绿魔战神尖叫着，扭动身躯再次躲开。

“我一定不知道。” 虎和风改劈为抹，刀锋还是奔向他的腹部。

“你知不知道…”绿魔战神的语气中带着怒意，身体暴起，手中的长刀迎上丈天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再次重重撞在石壁上。

“我肯定知道。”虎和风又改为上挑，目标依旧。一声撕裂声，绿魔战神胸口的铠甲斜斜飞出。

银面扭头发出惊叹。只见绿魔战神腹部露出一个正在逐渐破裂的透明圆球，球内一个粉色肉球不停蠕动。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找死。” 绿魔战神发出垂死前的呐喊，他的身体中突然涌出一股股黑色液体，沿着水晶石壁向着四周扩散而去，他的双眼和张开的大嘴将一道道耀眼的白光射向虎和风。

虎和风暗叫不好，丈天尺脱手而出，身体快速向后闪去，白光射在洞穴顶部，传来一声巨响，洞穴顶部的一块巨大石头摇晃着，落入熔池，熔浆四溢，数不清的黑魂从熔池中窜出，尖叫着不顾一切的扑向虎和风和银面。

虎和风身形不退反进，躲过四处照射的白光，闪身来到绿魔战神的身前，用力抽出插在粉色肉球体内的丈天尺，另一只手抓在绿魔战神的头颅，将他的面部对向水晶石壁，白光通过水晶石壁反射，分散成无数条细细的光线，射向洞穴的各个角落，更多的石头纷纷落下。

“你在干什么？”银面一面抵挡着黑魂的进攻，一面大声问道。

水晶绝壁在白光下渐渐出现裂纹。虎和风喊道：“开条路出来。”

白光渐渐消失，虎和风随手将尸体丢入熔池中。此刻那些黑色液体渗透进裂缝中，宛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挂在水晶石壁上。虎和风双手紧握丈天尺，用尽全力劈向裂缝，一下，两下，三下，…… 。裂缝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大。

“快。”背后的银面催促着。洞顶的大石还在不停落下。随着熔浆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空中飞舞的黑魂们狂躁着，嘶吼着，不顾一切冲击着银面的剑网。

熔浆冒着泡漫过高台，哈耶抱着宗石一边后退，一边口中嚎叫着，祈求着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