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许是接近寒冬腊月，在医院楼下小公园散步的人也少了。

冰雪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星星点点刺眼的光芒，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陈织隔着窗，静静欣赏着外面美好的冬日景致。

“她就是易小子的女朋友？”一道沧桑暗哑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声音的主人眯着眼，细细打量着不远处的陈织。

管家微微颔首，回应道：“是的，老爷子。昨天，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易少爷就是进了她的病房。两个人好像还吵了一小会儿。不过问题不大，易少爷过来看你的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

徐老爷子微微点点头，神色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略带思考，“这丫头，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家世差了点，要是生在贵胄豪门，我也同意了。”

这话，管家不敢轻易搭话，便沉默地站在一旁。

“推我过去吧，让我跟她聊聊。”

“这……”管家担心老爷子太过激动，败了身子，略有迟疑。

徐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怎么？我不欺负人家小姑娘，就是想看看她。这都不行？！哼！”

“行行行！”只是，你可不能动气才好。

*

陈织沉浸在窗外的白色浩瀚美景中，蓦地，脚边像是掉了什么东西，她受了惊吓，往地面上一瞧，原来是书。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汪曾祺。

她缓缓蹲下，捡了起来，微微弯腰，双手递给面前坐着轮椅的老爷子。

“老爷爷，您的……”

陈织话还没说完，就被怼了一句。

“我很老吗？”

陈织：“……”

她微微挑眉，倒是也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这样的老人家。

顽皮、傲娇。

“您是希望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显然，徐老爷子也没想到陈织竟然会这么问，他以为这个丫头就跟普通丫头一样，哄着老人家说“不老”。

老爷子脸色划过一抹诧异和尴尬，管家在身旁察觉到后，低着头微微笑了下。

“咳！”徐老爷子尴尬咳嗽了下，“真话。我都活到这年纪了，还听假话做什么？”

“那就是老啊！您都活到这年纪了，还怕别人说您老做什么？”

“你……”徐老爷子被她的话给气到了，但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气，只是有种权威被一个小丫头给挑战了的感觉。

管家生怕他动气，连忙安抚着他的后背。

陈织也担心把他老人家气到了，虽然看他这样子不像，可总归是担心惹上麻烦。

“老爷爷，老也要潇洒地老去哦！”

她把书重新递给徐老爷子。

徐老爷子听她这话，心里不知不觉染上一抹惆怅，见她真诚，便多说了几句。

“我都这副残废模样，还终日在这医院里，有什么潇洒不潇洒的。”

许是因为投缘，抑或是让她想起了外婆。

陈织不反感跟这位老人家聊天，她说：“在医院里，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能趁着病悠闲自在。”

“不好的是，就算没什么大病，在这病气沉沉的环境中，总会让人感到身体疲惫、精神不佳，就连下楼都多了些小心翼翼。”

“老爷爷，既然希望子孙承欢膝下，那就出去走走。并不是说，不用养病，只是回家一家人好好吃饭、好好聊聊天。这不就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吗？”

看得出来的，老爷子喜欢这本书，因为这书都翻烂了。

因为喜欢，所以也喜欢汪老这样闲适自在的生活。

“家？”徐老爷子默默念了一个字。

他有多久没体会过家的温馨了，出生在这个家里，最不应该就是把家人当家人。

在他沉思之际，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陈织连忙接听，她要是不接电话，某人又该生气了。

很难哄的！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陈织乖乖回了句，“我在楼下大堂，现在就上去。”

“知道了。拜拜~”

挂了电话后，陈织嘴角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觉让老爷子也颇受感染。

“男朋友？”他试探问着，但语气又莫名确定。

陈织浅浅一笑，“是啊，来接我出院。”

徐老爷子这才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没多问她的伤，只是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陈织想都没想，笑道，“当然啊，不然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陈织思考了下，良久，才开口，“温暖、细腻，还有很帅、很完美，能力很强……反正，都是优点。”

听见这个小女娃这么称赞自己带出来的孙子，一股傲娇感油然而生。

但嘴上，还是那副欠欠的样子，轻嗤一声，“世间上哪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小姑娘，你可别被蒙蔽了。男人可都不是好人！”

陈织不置可否撇撇嘴，“老爷爷，你不是好人就别说人家。有你这样的长辈吗？算了，不跟你多说，反正啊，说你都不信。”

陈织朝他摆摆手，走了。

徐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缓缓开口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丫头有点眼熟？”

管家蹙眉回忆，又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老爷子觉得她像谁？”

徐老爷子沉默着摇摇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