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市偏远小镇，仁德武馆。

早上天还没亮透，武馆前院大门就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曹泽回头看向大门上方的牌匾，［仁德］二字的倒影映照在他的瞳孔上，让他一直以来自以为坚定的内心，出现了一丝迷惘。

脑海里闪过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曹泽叹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踢馆失败后，颂猜二话不说扔下他就跑了，是严道长师徒不计前嫌收留了他，还给他包扎煎药、悉心照顾，硬是从鬼门关上把他拉了回来。

曹泽只是在武道之路上钻了牛角尖，并不是真的狼心狗肺，对于严道长师徒以德报怨的行为，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之前碍于行动不便，他只能厚着脸皮接受她们的照顾。

直到几天前他总算恢复到可以下床走动了，于是今天早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徒二人的他，选择了不辞而别。

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但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它的光辉，不知不觉间，甚至下起了小雪。

曹泽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练功服，重伤初愈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雪中久待，于是抱着双臂转身离开。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份工作，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

曹泽以前一直醉心武学，对金钱不感兴趣，近几年在颂猜门下求学更是把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光，甚至他的手机也在踢馆那天被不知哪位师兄带走了，此时的他真可谓身无分文。

就连身上的练功服，还是当初林曦来代打时穿过的那一套。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焦急，因为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随随便便就能在一些普通的武馆健身房里找一份教练的工作。

“喂！等等！”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曹泽愕然转过身，看到了小跑着追上来的许渚。

没想到悄悄离开还是被发现了，这一刻，纵然是曹泽也不禁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还好，许渚并不是来质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的，而是递过来一个大纸袋。

“喏，师父让我给你的。”

许渚打了个哈欠，她身上还穿着小熊睡衣，脚上是毛毛拖鞋，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明显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这是...？”曹泽不解地看向袋口，发现里面囊囊鼓鼓的好像是一件黑色衣服。

“是师父准备扔掉的旧棉衣啦，现在还在下雪呢，你穿这么少想变成冰棍吗？”

“我...不用...没关系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曹泽有些语无伦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当作没事发生过那样，继续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们的帮助，于是连忙摇头婉拒。

“赶紧的，我还要回去睡觉呢！”许渚不由分说把袋子塞到他手上，然后转身就跑了。

曹泽拎着沉甸甸的袋子，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许渚，一句“谢谢”到了嘴边却难以启齿。

“谢...谢谢。”

等他好不容易说出来，许渚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上。

曹泽呆呆地站了好一会，直到雪开始越下越大才回过神，他取出了黑色的棉衣套上，尽管有些不合身，但穿上后他立马就感觉身体暖暖的。

－－

“...我们这里倒是缺一个跆拳道教练，但老实说，你的外形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主要是来我们这里上课的基本上都是小学生，你身上这些疤，我怕吓着孩子们了...”

片刻后，曹泽有些失落地走出了这家武馆。

这已经是他今天面试的第五家，想要找份教练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很多很多。

究其原因，是当初他跟着颂猜四处踢馆时得罪了不少人，至少在这个人情味浓厚的镇子上他差不多是上了黑名单。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不认识他的，却因为形象不合格而被淘汰...

曹泽在武馆的玻璃外墙前站定，借着反光看向自己的脸，只见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如今被好几道刚刚愈合的疤痕破坏了。

而且不止是脸上，这些伤疤几乎遍布全身，那是他注射过量狂化药剂后，身体强行膨胀所造成的伤痕。

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曹泽顿时理解了这家武馆的老板，这一看就不像好人的脸，确实会吓到小孩。

“咕咕咕...”

太阳下山了，饿了一天的肚子发出鸣叫，曹泽苦笑一下，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继续去找下一家武馆。

入夜后气温变得更低，还起了风，曹泽不得不把棉衣外套的兜帽戴上，双手揣进口袋。

然而拉开口袋两侧拉链，手伸进去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右手抽出来时，掌心里便多出了一叠纸币。

那是联盟还未淘汰，但实际上已经没几个人用的传统纸币，一共五百联盟币，它们静静地躺在棉衣口袋里，直到被需要的那一刻出现。

曹泽紧紧地捏住这五百块，眼睛仿佛进了沙子。

－－

这一晚是在小旅馆里过的，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没舍得吃早餐，买了一份纸质地图后，继续踏上他的找工作之旅。

曹泽不是没有想过找劳务中介，然后随便进个工厂先干着，然而这小镇主要发展农业，想要进厂基本就要到外面去。

之前的那些经历，让他潜意识里不太想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他心里还是希望能从事与武术、格斗相关的工作。

当然，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也只能妥协了。

如此又过了4、5天，尽管他已经很节省，但那五百块还是花完了，这回他是真的身无分文。

夜色之下，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心里想着明天去找劳务中介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武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外。

曹泽脸上不禁露出了怀念之色，想着明天就要离开镇子了，于是他走进了这个有着不少儿时回忆的公园。

里面的布局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地上的橡胶垫还是坑坑洼洼的，塑料的儿童滑梯表面掉漆越发严重，秋千蹬板上的铁链倒是换了新的...

恍惚间，曹泽好像看到了小时候跟夏侯琳、许渚在这里追逐打闹的身影。

记得有一次许渚玩疯了没控制好力量，不小心把夏侯琳推倒在地磕伤了膝盖，夏侯琳都没哭反而是她内疚得哇哇大哭，然后自己和夏侯琳手忙脚乱去哄她，逗她笑。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不记得了...

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胜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曹泽陷入迷惘中怔怔出神，直到鹅毛般的大片雪花落在身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

这场雪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曹泽看了一眼公园里供小孩子玩耍的蘑菇屋雕塑，想了想，他钻了进去。

反正也没地方可去，还不如在这里面凑合一晚，好歹算是有瓦遮头。

－－

“醒醒...醒醒...”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好像有人在摇晃着自己的肩膀，曹泽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师父那张略带担忧的脸。

“师父？”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但随着严道长把他拉出了蘑菇屋，在雪花的刺激下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眼前的严道长也是真的。

“你...我...”

被对方看到自己如同流浪汉那样在公园里过夜，曹泽在羞愧之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伤还没好全，在这里睡觉很容易冻出毛病来的。”

见曹泽没什么大碍，严道长脸上的担忧褪去了不少，接着她脱下披在肩上的大衣，盖到曹泽身上。

随后严道长捡起地上的雨伞，为曹泽遮挡雪花：“你要是暂时没地方去的话，就先跟我回武馆吧。”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曹泽猛然回想起当年严道长牵着年幼的他，带他离开孤儿院的画面。

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模糊了，曹泽赶紧低下头，然后默默跟上严道长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