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神国的灾厄持续蔓延，黑雾四处弥漫，笼罩住整个帝国的天空。

有关世界末日的谣言，在朝鹤网络迅速发酵，恐慌吞没帝国所有臣民。

阴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在残破的玻璃上。

潘蒂娅站在窗边。

漆黑的天幕下亮起灯火的微光，不是一盏两盏，而是几条绵延不断的灯火长龙，所有人提着灯，朝圣同一个目标。

“嗞嗞——嗞嗞——”

“大家……大家不用恐慌……”

房间内老旧的电视机上，所有电视台同时切换节目，出现同一个男人的身影，朝鹤帝国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

潘蒂娅却认识。

“……我是幕府现任将军……橘氏橘逸智……这不过是一次天象异常，不是网传的世界末日……”

“嗞嗞——”

电视的信号不停受到干扰，似乎有人在刻意屏蔽此地信号。潘蒂娅站在窗边，深秋的冷雨透过窗户，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有点冷。

她想着。

幕府的辟谣还在继续，将全国性的突然天黑，全部归咎于异常的天象，并拉来多位知名大学教授科普解释。

为了遏制世界末日的谣言，幕府借口技术性故障，直接拔网线。

“……为了应对这次天象灾难，幕府宣布帝国……进入战时紧急状态……除应急部门，从现在开始全国带薪放假……”

“……公共交通停止运行，所有臣民最近三天必须待在家中……”

“嗞嗞——”

“……军队、警探将会在当地神社的指导下，全面接管城市秩序……”

电视机中的橘逸智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即使是潘蒂娅也挑不出毛病，看不出他半分紧张的情绪。

仿佛眼下的灾难真的只是一场天象异常。

可实际上，橘逸智清楚，讲话时放在桌面的手，掌心满是汗。

这个时候，就算北方打得再乱，南方一定不能乱。

哪怕雪舞千岛被八俣远吕智扬了，也不能让恐慌蔓延到苇原中洲与南方五岛。

否则，朝鹤在这场大灾难面前，有可能会全面崩溃，酿成更大的悲剧。

直播讲话结束，严肃的气氛消失，电视机中播放起大家都喜爱的动漫。

各个电视台都不一样，其中“上京都电视台”直接放起了《迪迦奥特曼》，还是最后大战邪神“加坦杰厄”的那一段。

看到这一段，潘蒂娅乐了。想着：这家电视台真不一样。

“骗子！”

“谎言！”

看着电视机中的奥特曼，屋内响起老人尖锐愤怒的吼叫，她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显挣扎之色，但全身上下只剩脑袋还听使唤。

破旧的小屋内，摆放着与远方朝圣队伍相同的煤油灯。潘蒂娅从手机中找到线索，一路摸索到这里，见证到这宏大的火光长龙。

这到底有多少人……

看样子本地的军警系统，乃至于神社、寺庙都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不然如此大规模的集会，官方不可能发现不了。

她看着窗外集会的队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位年轻的天上皇终究只完成了中央权力的整顿，地方上的乱局依旧是……有心无力。

潘蒂娅对奥特曼不感兴趣，有这闲工夫，不如去雪舞千岛看苏牧打怪兽，没准还能发现一些更有趣的新信息。

她关上电视机。

枯瘦的独居老人也放弃挣扎，转头看向不速之客，问：“女娃娃，看样子你好像是外国人吧，你见过天国吗？”

嗯？

潘蒂娅收回目光，有些不理解，见没见过天国和自己是不是外国人，这其中有关联性吗？

“北境大陆，莱茵人。”

“至于天国……”

她当然见过天国，还不止一个，却说：“没有！如果你指的是极乐天堂，抱歉，那种白日臆想根本不存在。”

“我曾经也是如此认为的。”枯瘦老人也不恼，“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潘蒂娅。”

主角小姐自我介绍说：“潘蒂娅·冯·曼施坦因。”

老人又问：“这个‘冯’（von）……是什么意思？”

潘蒂娅解释说：“名字间词，没什么特殊意思，你可以理解为‘来自某某地区’。这种名字间词在北境很常见。”

“例如：因铎、加洛林大区的‘德’。其他地区还有‘范’（van），或者‘唐’（don）之类的。”

“我们的祖先以前没有姓氏，名字大多也都重复，为了区分便加了‘冯’，并在后面附上地名。”

老人点着头，问：“明白了，所以你其实是……北境的贵族了？”

“贵族……”

潘蒂娅不以为地笑着，回答说：“你可以如此理解，我在的那个……集团，以前被称为‘容克贵族’，主观上已经不存在了。”

“那客观呢？”老人追问。

“客观……消亡一个集团哪有如此容易？血脉是斩不断的，除非亡国灭种。”潘蒂娅说，“对我们来说，不管是换一种生活方式。”

第250章 朝圣大典

她并没有说得很明白。

主观上随着莱茵帝国的解体，“容克地主阶级”确实已经消亡。但客观上早就有一批容克地主阶级完成了资产阶级改造，成为活跃莱茵大区各国之间的“容克资产阶级”。

更何况，潘蒂娅所在的集团，是更加难以覆灭的“容克序列集团”。

“这……”

枯瘦老人一时语塞，因为眼前这位北境贵族小姐说的，和教党阐述的真理完全相悖。

教党的诸位大人物说，北境诸国可是地上天堂！

朝鹤之所以无法拥抱天堂，是因为幕府的腐朽，是因为朝鹤人生来带有原罪。

只有向“神主”虔诚忏悔，奉献一切，才会从“动物人类”升格成“神人类”。

“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种所谓的‘天国’吧？”潘蒂娅从桌子上，拿起一本黄皮封面的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各种教义。

简直是“深闍教”、“佛教”等等，这些宗教的究极大杂烩。绘制这些菜的锅，则是隔壁开云的“儒”、“道”思想。

最后端上桌，用的却是“圣天主教”的餐盘。

“毁灭朝鹤恶源……救赎我等原罪……建立人间净土‘香巴拉’。”潘蒂娅念着念着，没控制住，不由地笑出声来。

“对不起。”

她诚恳地道歉，说：“我是个很严肃的人，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老人恶狠狠地咬着牙，原本打算传教，渡化有缘人的她，现在恨不得把眼前亵渎“真理国”的混蛋撕碎！

“香巴拉……香巴拉……”

潘蒂娅晃着手中的小册子，说：“如果我记得没错……对，本小姐不可能记错，你们教主口中的‘香巴拉’其实是佛教用语。”

“不懂深闍教、圣天主教就算了，你们朝鹤人不是信佛教吗？”

“连这些浅显的东西都没读过吗？”

“也不对啊！以你的年纪，还能听得懂因铎语，看来年轻时也算是读书人，怎么堕落到这个份上？”

老人愤恨地咬着牙，辱骂说：“贱婢！世俗的烂人！你永远无法朝圣教主的尊容，永远无法聆听神主的福音。”

“尊容？”

潘蒂娅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问：“这个肥头大耳的大胡子配得上‘尊容’这个词汇吗？来之前就听说朝鹤邪教泛滥……”

“啊——”

她双手一摊，说：“没想到，还真让我赶上了。”

主角小姐环顾四周，在小屋内看到不少因铎语书籍。她本以为朝鹤邪教只能忽悠忽悠底层的贫苦百姓，没想到连这种读书人都能蛊惑。

那位教主看来不是一般人……

也是！

她很快释然地笑了，想着：对于继血种来说，忽悠凡血实在太过容易。如果对方还是智慧序列与精神序列，简直是降维打击。

“时间差不多了。”

潘蒂娅再次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队伍长龙，套上老人破旧的斗篷，提上她的破煤油灯。

“没时间和你辩经，我要走了。”

老人枯瘦扭曲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狰狞，看着消失在雨幕的背影，喊出最恶劣的咒骂。

随后，莫名地晕厥过去。

……

……

冷雨不停地下着。

平坦的大地上，昏暗的天幕下，朝圣的队伍继续前进。

潘蒂娅提着灯，混淆周围信徒的记忆，混迹队伍长龙里。

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前方，一座巨大的黑影突然撞入视线，朝圣的队伍逐渐停下脚步，没有一个人发出半个声调，风声、雨声、呼吸声，声声透着诡异。

潘蒂娅抬起头，目光惊奇，她没想到这荒郊野岭之中，居然修建着一座如此宏伟的教堂，独特的造型充满神秘学味道。

眼熟，太眼熟！

她仔细打量着黑影教堂，北境独有的哥特式建筑风格，从轮廓来看像极了莱茵大区的“科伦大教堂”。

完蛋！

吃瓜吃到我家了？

潘蒂娅又惊又疑。

“噫——啊宿奥——都灵曼尔——”

“……”

前方忽然传来潘蒂娅听不懂的颂唱，她虽做不到精通各国语言，但除了南域大陆东部地区的原始语言外，大部分还是能听出一些。

可，这怪异音调，完全不似人类语言。

“哗——”

人群在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中，突然齐刷刷、整齐划一地举起手，给潘蒂娅吓了一跳，等看清手势不是斜上方举起后，才放松下来。

我还以为要给那位“不可名状”招魂呢！

银白色的雷电划破长空，一声巨响顿时引起人群骚动。抬起手的潘蒂娅注意到，周围每一位信徒的脸上，都充满狂热的虔诚。

疯狂地呐喊着怪异的音调。

“嗡——嗡——”

“嗡——嗡——”

大脑猛然一阵撕裂，潘蒂娅忍着剧痛，但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心中的轻视早已消失，这支邪教绝对藏了真·脏东西！

“轰隆！”

又是一阵惊雷。

洁白的光束自苍穹洒落，周围原本怪异的音调，在纯白的圣洁中化作最美妙的诗歌。潘蒂娅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圣天主教的唱诗班，聆听福音的颂唱。

但——

主角小姐身处福音之中，沐浴着圣洁的白光，全身上下却仿佛有万千虫蚁在爬。

仿佛此刻聆听的不是神主福音，而是与黎明相悖的恶魔低语！

每一声颂唱都如锋利的刀，割在她的心口，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提灯的手死死攥紧。

伪装有些进行不下去。

“咔——”

炽烈的灼热圣光中，潘蒂娅看到天裂开一道口子，金色的晨曦洒落凡尘，一尊头顶神冕，背生六翼的女天使缓缓降落。

天使圣洁而纯美，挑不出任何问题。

但潘蒂娅再难忍受心口的剧痛，璀璨的黄金瞳于圣洁中点燃，主角小姐打算结束这场诡异的聚会，会会天空的六翼天使。

“年轻人——”

“啪！”

肩膀忽然被按住，身后传来男人温柔的声调，对方似乎在笑。

“不要着急，真正的好戏还没上演，不要着急。”

温柔的风吹遍全身，因颂唱而产生的不适，忽然全部消失。

潘蒂娅先是一阵放松，感觉无比舒适，继而重新提起戒备，黄金瞳不曾熄灭。

“你是谁？”她问。

“我？这很重要吗？我只不过是……一介罪人。”他说，“来到此地只为赎罪，亲手关押我释放出的‘恶魔’。”

“恶魔？”

潘蒂娅看着迷人的圣洁天使，问：“你指的‘恶魔’，是那尊降临的六翼天使吗？”

“天使？”

“不。”

“罪人”摇着头，温和地解释说：“那里没有六翼天使，你看到的圣光也根本不存在，在我的视角中周围全是血光，那天使……”

“不过是一只丑陋蠕动的怪物！”

潘蒂娅一惊，周围的景象一点点碎裂，虚假的幻象破裂，她看到了天空丑陋、蠕动，不停释放着呓语噪音的怪物。

“罪人”解释说：“从你踏上这片废土的那一刻，便中吸入了毒烟，踏入敌人精心编织的幻想。”

“那你为什么没事？”

潘蒂娅依旧放心不下心中的戒备。

“罪人”笑着，说：“因为……我早已百毒不侵，这点小把戏对我没有任何用处，这样的回答能让你熄灭黄金瞳吗？在我们被发现之前。”

潘蒂娅熄灭黄金瞳，她也不想过早暴露。

在天空怪物的带领下，周围的颂唱还在继续。她依旧听不懂任何内容，但周围的信徒一个个乐在其中，仿佛真的升入天国。

“好奇他们在唱什么是吗？”

“罪人”看出主角小姐的迷茫，说：“这是一种开云帝国昆仑圣域曾经存在过的小语种，既然你能来这里，相信已经听过‘香巴拉’。”

潘蒂娅点头。

“香巴拉王国的确存在过，这便是他们的祭司语言。只不过如今的香巴拉，不再是佛经宣传的极乐净土，而是堕入灾厄的无尽地狱。”

“罪人”的语气中满是惋惜。

“地狱……”

潘蒂娅看着天空的怪物，心中一惊，问：“那这场仪式岂不是！”

“你猜的没错。”

“献祭！”

“一场真正的献祭！”

“尊敬的曼施坦因小姐，容克序列的贵族后裔，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罪人”按着主角小姐的肩膀，温和地继续笑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