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肯困樊笼
作者:无敌小橘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68.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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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秋叶
许久都窝在楼里,宴如终究是起了外出的心思。拿着小勺略尝了两口甜香的蛋糕,就被撇到一旁了。
眼看着就快入冬了,小楼里早早点燃了碳火,还不觉得冷,宴如平时偶尔去游廊里站站也不觉得寒风凛冽,只是刚刚那一刻,突然有刺骨的寒风冻住了身心。
宴如换上了一身驼色羊毛大衣,穿了一双短靴就下楼了。
新鲜得很,有好些下人自来了小楼都没怎么见过宴如,尤其是厨房和粗实的婆子。此刻宴如款款下楼,他们都拿眼去看宴如究竟是怎样的姿色,能叫老爷宠爱至此。
要知道,没生育就能有自己小院儿的,可只有宴如一个。同老爷吵架的也不是没有,可吵完架还能让老爷主动放低身段求和的,也只有宴如。
本来被分到这个院儿里,有些人还不是很情愿,守着个不知前程的“绣楼小姐”,何时才能出头?因此被好些姨太太院子里的下人笑话,谁知这会儿摇身一变,这院儿里成了宋府最炙手可热的所在,那些推拒不来的没有差事的都懊悔不已。
宴如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只觉得恍如隔世。刚来时战战兢兢,进这楼里都不敢多听多看,这才多久,她已成了这里的主人了。
也许是心境不同了吧,先前还觉得不伦不类的又中又西的布置不知所谓,如今再看。
哪里是不伦不类了,这分明就是富丽堂皇。既有中式建筑的精巧别致,沉稳大气,又有西式家具装点,那正堂中央垂吊着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无一不彰显着主家的财富地位。
先前大厅那两排太师椅已撤下了,换上了真皮沙发,搭着灵巧工致的厚重蕾丝,正中换上了茶几,底下的地毯也换了,华美繁密的欧洲宫廷纹样,将这里装点的更加精美,也更符合如今年轻女子的爱好。
宴如穿着单排扣羊绒收腰长款大衣,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下摆散开呈伞状,走动间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有种娇美高贵的气质。
黑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不施脂粉,反而更有一股天然风流的姿态。
“小方,陪我去花园逛逛。”
小东西一愣,嘴里的蛋糕差点将她噎住,还好杜鹃适时地递过来一杯花茶,给她顺了下去。
“咳咳,成。”
不管小东西有没有跟上来,宴如自己先踏了出去,这个院儿不大,最近的花园也不过离着十几米远。
深秋时节,不少叶子已经枯黄,也有变红变金的,也有半黄不绿的。花儿已经落了,满园的叶子或有可赏。
此时傍晚,天色浓重,黑云压低,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水墨,风中吹拂着丝丝湿凉的气息。小东西未有所感,只觉得快下雨了。
宴如却觉得感同身受,秋深秋寒,黄叶是绿叶的尾期,在树上极其容易凋零。
风突然大了,卷起一地的树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在宴如脸上,她将它取下来仔细端详。叶脉清晰可见,像把小扇子一样。
一路没有目的地,宴如漫不经心地游走在院子里。宋府里有一条人工挖出来的水流,顺着中轴线蜿蜒曲折。
这边的花园里正靠着湖的一边,占地约有一亩,假山丛石,布置的很巧妙。
寻了一处靠着水边的亭子,宴如停下来歇脚。小东西是早走的不耐烦了的,偏她现在怵着宴如,不敢发作,见她一停下来,便赶紧一屁股坐下揉着自己脚腕儿。
宴如没跟她计较,自顾的站在假山亭里远眺。
这里又不是北方,哪怕快入冬了,落叶的树也不多,因此抬眼望去,依旧是满目葱茏。加上变了色的五颜六色的树叶子,在这时日里充当了花卉赏玩,因此有些意趣。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愈暗,远处有轰隆的发闷的雷声作响。
小东西听得了,忙说道,“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宴如回神细看,不远处已是淅沥沥的下着了,雨幕将近。
“来不及了,就在这里待着吧,一会儿要是长时间不回去,定会有人来找的。”
小东西一瞧也是,嘟着嘴不再说话,只是宴如背对着她,没看到她又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绵绵不断的雨滴落下来,在地上一砸一个坑。空气突然冷了几分,风也吹不进来了。
湖面上被雨滴砸地如同坑洼,雨滴落进去,瞬间荡漾开形成一圈圈涟漪,还没来得及恢复,又被新的雨滴砸下来。
萧萧瑟瑟,凄风苦雨。
宴如伸手去接屋檐滴下的水珠,感受它跌落进手中的力度。
冰冷,带着下坠感。不多时就在宴如手中积了一汪清泓,捏紧,水散开,宴如又展开手来,手心已是湿了,那一汪清水也没了。
小东西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只知道宴如又沉进去自己的世界了,于是自己靠在柱上补眠。
一方伞角伸了进来,挡住了下落的水珠。
宴如诧异地抬头望去,却……
“宋元良。”自然的,又艰难的叫出他的名字,声音轻轻,又带着沉重,怕是风一吹散,就听不到了。
第44章 秋叶
许久未见,宋元良似乎长高了些,脸色苍白,下巴上冒着青茬,似乎一夜之间男孩就长大了。
宋元良凝视着宴如,目光沉沉,漆墨如黑的瞳孔闪着珠光,比璀璨的星河更犀利,他眼里有让人瞬间沦陷的深情,让人不敢逼视。
宴如闪躲着不去看他,她的身高刚好够平视着他的肩膀,眼神飘忽着,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小东西说过他病了,便问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宋元良的眼神没有挪开,他死死盯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比之从前的清纯高贵 如今平添了一股妩媚,这都是他父亲的功劳。
鼻腔里发出冷哼,嘴角讥笑,胸膛里有什么情绪要奔涌而出,既恨又妒,也气她为何不死守清白。
宴如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刻,先前不觉得宋元良的情深可贵,如今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心跳如鼓,有口难言,只好沉默着,任由外间的风雨吹打。
一人在亭内,一人在庭外,只隔着一道护栏,宋元良的伞大半倾斜在她头上,独自受着飘摇的雨水沾湿衣裳。
宴如才发现他穿的单薄,一身长衫,只脖子处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从袖口看去,应是没有穿里衣,料子也是寻常细棉,没有多加一件。
握着伞把的手骨节分明,因用力之故,拇指显出清白之色。宴如不禁伸手去探他的体温,触手生凉,刺到了宴如心里去。
心中隐隐作痛,宴如此时又身无长物,想要为他披件衣服也不能,只好改为推拒,“你回去吧,天太冷了。”
“天不冷,冷的是你的态度。”他终于是开口了,可一开口却让她那么难堪。
“我不明白,就一夜的时间你为什么变了,你不是答应我了吗?难道做我父亲的小妾,好过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吗?”
宴如想张口解释,却发现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好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宋元良却急了,“我说中了是吗?你瞧不起我是妾生子?以为我不能给你好的生活是吗?”
宴如瞧着宋元良这个样子,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件事,“说来话长,我是有缘故的,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如何瞧不起我都算数,我只想说……”其实那夜我并未答应你什么,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想。
然而宴如还是说不出来,“对不住了。”宋元良受伤的神情实在牵动她,所以她道歉了。
宋元良喘着粗气,心头激荡,那股淤塞之气似乎立刻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的作痛。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住,宴如,你知道……”
宴如不想他在纠结于此,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只是我有求你父亲……我也不会再跟你扯上关系,这算怎么回事呢?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与其他人无关,以后还是不要计较了。”
“宴如…”宋元良还要再说什么,小东西却传来响动。
“砰”地一声,小东西栽倒在地,“唔”她捂着头痛呼,打断了宋元良的话。
宴如无奈地转身去扶起小东西,宋元良僵在原地,片刻后才拿正伞,缓步走过来。
“真疼,这雨还下个不停?”
宴如见她没事,也点点头,“一直下着呢。”
“那怎么回……大少爷!”小东西惊呼着,宴如转头看去,宋元良正步入亭中。
小东西忙起身对着宋元良行礼,“大少爷好,我…我是六姨太的贴身丫鬟。”
这句“六姨太”叫宴如与宋元良都不大自然,宋元良先恢复了往日的自矜,“嗯,小妈。”
宴如讶然,因这个称呼,脸烧的通红。
小东西以为宴如是面皮薄,毕竟她比大少爷还小呢,就被人叫小妈了。忙打着圆场,“哎哟,我们家太太面皮薄,不好意思,您别介意。”
“小方”,宴如呵斥了一句,她听不下去了,“你去找人多拿几把伞来。”
“啊?我就这么跑着去吗?”
宋元良递过自己的伞,“拿这个去吧,正好我也要歇歇脚。”
小东西羞涩地接过伞,扭捏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赶紧去吧,天色渐晚了,最近这院子里人少,怕你一会儿来就看不见路了。”
小东西听此,也只好出去了。
“等等”,宴如叫住她,“我不喜欢人多,你拿了伞来就好,别的话不要多说,也不要叫人。”
“哎”,小东西答应了,开玩笑,偶遇大少爷这种事情她会多拉一个丫鬟过来吗?当然是她自己表现啦,要不是宴如最近脾气不好,她都要赖着不走了。
亭中又只剩下她两人,宋元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玩味般的笑容。
“现下她走了。”
天色渐晚,又有雨,此时光线已经很黯淡了。
“嗯”,宴如随口答道。
“你故意支开她,是想与我多相处吗?”
宴如吃惊地望向宋元良,她不曾想他居然还会开口调戏她,一时忘了言语。
宋元良靠近她,“这院子最近人少,多半还是因为你的缘故,父亲破例将这院子给了你,就不许别人来了,你知道吗?”
宴如下意识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
“父亲应该很疼爱你,可是你知道吗?他明明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
宴如瞪大了眼睛,这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会?!”简直难以置信,做父亲的知道儿子的心意,还会让她做妾?这是什么道理?
宋元良讥讽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说过要娶你,自然是向父亲禀明了的,也说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宴如还未回过神来,“我不知道,那他为何……”
宋元良脸上意味不明,嘲讽十足,“谁知道呢,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虽然只是个学生,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从未给过你虚假的承诺,我说过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你不曾给我机会罢了。”
宴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既有悲愤又有难堪的自悔。
猝不及防,宋元良用冰凉的身躯抱住她,“我说过我会护着你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宴如终于是哭出来了,这些时日的惶恐与后悔,以及她混沌下做出的浑事,只是还不知道如何才有回转的余地。
宋元良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担心你父亲,可我爸爸他身后是整个宋府和他的生意,他不会为你豁出去的,可是我会,急你之所急,想你之所想。”
说到父亲二字,宴如理智稍稍回笼,“我父亲?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跟日本人在一起。”
“什么?”这又是宴如所不知道的,“怎么会……为什么?”
“似乎是为了你家的什么玉佩,拿是什么东西?”
宴如擦去了眼泪,又是玉佩,这些时日以来,怎么全是玉佩。
“我家有家传玉佩,可能是价值连城吧。可我已经给你父亲了,他们找玉佩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