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肯困樊笼
作者:无敌小橘子 | 分类:现言 | 字数:68.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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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初始
空荡荡前后漏风的水泥管道,自然没有给她爬上去的楼梯,想要去顶上那个单独的管道,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好在清如身体轻盈,手脚并用三两下踩着底边爬上管道。
里面的环境差点将清如熏个倒仰,里面杂乱的扔着被褥,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脏的冷硬,上面带着糟污的痕迹,还有刻意的血迹等物,连流浪狗都不屑得住。
清如嫌弃地皱着眉头,捻着两根指头将那些东西翻检一通,根本没有可以供给人类住的地儿。
她伸头看了看,那几个女生也是同样的情况,不由得发起愁来。
将那被褥里相对干净的棉花扯了一坨出来,扫出一处可以坐的地儿,勉强休息了一下。
这里前后漏风,若是长期如此,怕是熬不过寒冬。
就在清如心中暗暗担忧之际,身旁忽然传来细小的动静,清如抬眼望去,却见一条黑影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
“谁?”清如大惊失色,忙跳了起来,四周看着,却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
但很快,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清如握紧了拳头,目光警惕地盯着某处。
“吱……吱吱……”
清如顺着声源看过去,便瞧见一颗老鼠屎从管道的缝隙间落下,她立马明白了过来。
都这季节了,这老鼠居然没被冻死,好在清如看清之后并不害怕,只是恶心的慌。
她出来并没有带多少行李,只有几件随身的衣物,好在一开始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的,倒是不怕冷。
只是这环境……实在令人作呕。
“猪猡,做食咯。”清如听着个装腔做调的人在喊着,忙朝着声源看过去。一个地缸似的大婶甩着腰就过来了,被她叫做猪猡的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芦柴棒,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瘦弱得很,比根芦苇也粗不了多少。
她穿得很单薄,瘦瘦弱弱的,那大婶说一句戳她一下,她也不敢反抗,只逆来顺受的低着头。
那大婶看她这样儿,又狠狠拧了她几把,“等着,给你拿粮去,一个个的,干得不多吃得还不少,都要我照顾,不知道上进的玩意儿。”
那女孩子不知冷得还是吓得,或许二者都有,她只低着头不住地点头或是摇头,都不敢说一句话。这周围除了她们几个新来的,还没看见有其他人。
大婶训完了她,又扭着腰走了。
那女孩儿还愣在原地。
清如不忍心,从顶上扔了件儿衣服给她。
从天而降一件香软的衣物,那女孩儿下意识去接,眼神木木的看向清如。
“给你的。”
那女孩儿接着衣服,久久地看了一会儿清如,也不说话。将那衣服叠好放在一边,就去找柴了。
清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怜悯的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许是吓破了胆儿,连别人的好意也不敢接受。
清如将衣服给了她就不再看了,她在思考着如何弄个今晚能过夜的地儿。
那几个女孩子已经将自己的管道收拾干净了,商量着几个人挤在一起睡,或许能够暖和点儿。
清如很好奇她们见情况跟自己以为的相去甚远,居然还能够坚持的下去吗?
“哎?这可跟我来时说的情况差远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清如试探道。
就在她对面的,选了第二层左边那个管道的女孩儿听见她说话,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小声道,“谁不知道啊,一来这儿我就看出来了,可是能咋办呢?钱都拿了,要是不在这儿干,得赔钱呢,本来就是家里困难才来做女工,哪有钱赔。”
“赔钱?”清如将这一点记在心里,她之前可不知道这一点,看来这也是坑之一啊。
又问了其他几个女孩子,各有各的回答,有的是看着这里有管事的,期盼能够好好做,将来混个“小荡管”。还有人是觉得家里苦难活不下去,想要出来闯荡的,总之居然都没生出要跑的想法来。
这可难办了,这才是清如来的第一天,明天得想办法联系张警长的小妹了,将这些情况透出去。
清如这边管道里似乎是没人住的,环境脏乱差,好在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预备把这里收拾的多么齐整,只要晚上能熬的过去就行。
这里地势高,地里的荒草在顶上只能看见一点点,清如下去扯了一些起来,编了个粗糙的圆门挡风。其他几个女孩子见状也学了起来 ,纷纷请教着清如,倒是距离拉进了一些。
清如这才知道,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从一个乡来的。
“我们那里靠着绍兴,出来进去都有船呢。”说话的是李巧凤,她家里有七个姐妹,人多地少,她娘又还要生,“女孩子活不下去了,我有个表叔说有门道让我进城做女工,所以我就来了,我的身契有三十块大洋,说是每一年,都能涨十个呢。”显然巧凤还抱着希望,觉得在这里凭着她的勤劳定然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第69章 初始
“可不是,老板凶点儿就凶点儿吧,我们镇上做工的做学徒的,人家主家还不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就那工钱还没我们多呢,忍忍吧。”这个接话的是秋霜,她家里倒没这么多孩子,就是地主跋扈,占了她家的地儿,一家子没有营生不好过活,因此也信了中人的话,来了这里做工。
其他三个女孩子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家里穷,过不下去了。
正在她们说话间,芦柴棒儿回来了,她拖着一捧枯枝,几个女孩子都上前帮她。
“你是前辈,我帮你做做事,你教我怎么在这里工作。”秋霜很是热心,见芦柴棒力有不逮,就上前帮忙。
芦柴棒儿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不用了,你们歇着吧。”
“别客气,厨房在哪儿?”秋霜左右看看,怎么也没看见这里有厨房的样子。
芦柴棒儿由着她去,自己走到这些管道中间,那块儿地上垒着几个石头,已经烧得黢黑了,上面支着架子,吊着个大锅。
“这里不会就是‘厨房’吧?”秋霜一声惊呼,清如几个都凑过来看,霎时面色都不好看了。
芦柴棒儿自顾地将枯枝点燃,又将那大锅涮了涮,就添进去几大瓢水。
她们都看得分明,那锅便凝结着厚厚一层污垢,水桶里也飘着枯枝,可芦柴棒儿就这么把水添进去了。
“你做饭也太不用心了吧,这怎么吃啊,猪食也不是这样熬的。”梳着两条油亮的辫子的欣兰忍不住抱怨道。
芦柴棒儿全似听不见似的,不理她们任何一个。
清如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觉得芦柴棒不像是这么粗心的人,定是另有情由。
果不其然,那胖大婶儿又扭着腰过来了,手里抱着个大碗,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见清如几个围着大锅,没好气道,“吃吃吃,吃死你们得了,饭还没做呢就盯着瞧了,敢偷吃一口,打碎你们的牙。”
几个女孩子不知她是谁,可人家气势嚣张,说不得就是张大力的婆娘,因此都被骂的立在一边。清如则是不想徒惹是非,将这里的事查清楚,联络郭子行将人救出去就是。
那胖大神又指着芦柴棒骂道,“你不会晚点儿烧啊,柴不要钱啊。有那空多上几份工我就算你积德了。”
芦柴棒连连道歉,那胖大婶才把手中钵碗里的剩菜剩饭倒进水里,又瞪着女孩子们扭着腰走了。
“她是谁啊?”清如问道。
芦柴棒儿这才回道,“老板娘,你叫她张太太就好了。”
“张太太?”她也能算是太太?
“嗯,她喜欢别人这么叫,她一高兴,能少挨打。”
清如今天已经够震撼了,再听到这种话,竟觉得平平无奇了。无非是做不了‘太太’,要在这些女工身上找一点满足罢了。
那锅里不多时飘出一阵酸臭的饭菜气息,清如捏着鼻子凑过去看了看,里面应该还掺了些碎米、籼米、锅焦和豆渣之类的,这么一大锅水,最后也只能熬成一大锅薄粥。
这就是以后的饭食?
清如几个都不太想接受,可看芦柴棒儿便煮粥便咽着口水,就知道这可能就是给女工的饭食了。
“这么冷的天还有馊饭,难为她了,不知放了多久的。”
清如也不想接受,可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的好,好在身上藏了些吃的,不至于真去喝那碗馊粥,更何况那胖大婶还防着不让她们动。
将粥熬着,芦柴棒儿又添了几根柴,转身往自己管道里走去。
清如看懂了她投过来的眼神,也悄悄跟了上去。
“你是有什么事吗?”
芦柴棒儿将她拉进来,低声道,“你识不识字?”
清如不知她要干什么,疑惑中还是点了点头。
“给我写个东西。”芦柴棒儿掏出一块儿相对平整的石板,大约有两个手掌大。“我是负责做饭的,你帮了我,我每天给你留最稠的。”
“写什么?”
“孙巧。”
“你的名字?”
芦柴棒摇了摇头,引导着清如去看,“是她。”
那角落里有个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脸已青白了,没有一丝生气。
清如倒吸一口冷气,心通通直跳,谁能想到芦柴棒儿竟在自己被窝里藏了具尸体。
芦柴棒儿却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还上去给她理了理头发,“你给我的衣服很好,我给她穿上了,能稍微体面一点儿也好。”
清如简直要吓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尸体,恐惧不由自主的传遍四肢百骸,怎么忍都忍不住哆嗦,“怎…怎么回事?”
“病了,没人给她治病,还让她去上工,她就死了,累死了,病死了,真是苦死了。”
芦柴棒儿说得乱七八糟的,但清如却听懂了,心里的恐惧散去了一些,不由得心生怜悯。
“好,我给她写。”
清如接过石板,却又没有笔,芦柴棒儿递给她一根烧过的树枝,“给,你写着,我先出去了,写好了塞进放她旁边,一会儿都回来了,就该吃饭了。”
芦柴棒儿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清如却听出了无限的凄楚。这种感觉跟自己的妹妹宴如完全不同,一个是带着娇憨的楚楚可怜,一个是身处恶劣的绝望与挣扎。
心头钝钝的,这些女孩子都跟宴如差不多大小,清如如何疼爱自己的妹妹,此刻就有多心疼她们的遭遇。
这个叫做孙巧的女孩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不知来处更不知去处。
用烧成炭的那一头在石板上珍而重之地写下“孙巧”二字,两滴眼泪滴落,清如眨了眨眼。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将石板放到了孙巧的怀里,虔诚地为她祈祷一番,又塞了颗糖进去,“愿你来生如糖似蜜。”
清如整理好情绪就出来了,其他几个女孩子都坐在秋霜的管道处,因她选的最低,因此歇脚最方便。
清如凑在大锅旁边烤火取暖,芦柴棒儿用锅勺搅动着,时不时添进去一瓢水。
一时间,这个杂乱的空间里就只有柴火燃烧着的噼啪声和勺子与铁锅的碰撞声。
不多会儿,外围开始喧闹起来。秋霜几个听见声儿都站了起来,到芦柴棒儿身边找着活儿做,不好显得自己闲着。
清如什么也没做,眼睛提溜着,将周围的环境往脑子里记。
刚刚芦柴棒儿启发了她,除了带话,也要将这里面的环境画个地图递出去才行啊。
张大力带着三四十个女孩子回来了,胖女人,啊,不是,“张太太”不知何时从哪里溜了出来,立在这边等着人。
张大力见了她,眼神多少有些不自在,“你来干什么?回去。”
“我来不得看着做饭啊,这新人不得看着啊,你以为事事都那么便宜呢,没看鲁二他们,又多了十来个人,你但凡多上心些,也不会比他差了去。”
“行了,赶紧开饭,吃完了我带新人去厂房里转转,一天天的,还不够忙的呢。”
就带人来回巡视,跟多劳累了他似的。那些女孩子路过张太太身边,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便跑着去拿自己的碗筷了,然后张太太拿着大勺,在锅里搅了搅,让人排着队等饭。
清如等人没有经验,不知道要带着碗筷才有饭吃,且她们也不是很想吃这个,因此便挺着,在一边看着人家吃。
芦柴棒儿坐在一边,木木的看着张太太分饭,清如不忍心,过去和她坐在一起,用体温暖着她。
“你晚上来我这里,我还有衣服。”清如悄声说道。
芦柴棒儿竖着耳朵半听半猜,轻声回了个“嗯”。
张太太分饭很有一套,将底下的一搅和顺势一舀,再荡进去半勺子水,这便是一个人的量了。
分到谁就是谁,那人也也不敢反抗,反而恭维,因拒绝了她这一顿,那就没有下一顿了。
清如还注意到,但凡是长相较好的,那张太太几乎就是一瓢清水,越是难看粗壮的,就越是稠密。
看看张太太又看看张大力,清如明白了,这感情是在防着人呢。
张大力见清如几个没有吃,也不去管,直接将人招呼过来,“走,去厂房看看去,早日学会了好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