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在寺庙门口拜别了福晋，只说替老佛爷办点事先行一步，坐着马车来到了半山腰的凉亭处，往日里这条路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今日倒是没看见。

攸宁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立在凉亭内的墨绿色身影，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轻轻的走过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正看着景色出神的尔泰听见后面有人走来的声音，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攸宁，心中一痛，明明他们这样的近，却让他觉得他们已经很远了。

“阿宁，你好些了吗？”

“我很好，”攸宁还是习惯性的不想让他担忧，“你不要担心我。”

“听说，你要走了？”

“嗯，过两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尔泰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踌躇不敢上前。

攸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酸，他原来是那样明媚阳光的少年，“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会告诉我吗，还是说，等你走了，也不想我知道？”

尔泰不怪她不告诉他，本就是他们福家对不住她，他只是难过，他好像要弄丢她了。

“尔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攸宁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她这几天想出来的办法，只要尔泰远离她们，不管日后发生何事，她都有办法可以让他置身事外，可若是他不走，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不管的。

“尔泰，我知你志不在朝堂，既如此，我们一起去边疆好不好，你陪我一起，去看看我阿爹守护了这么多年的边疆，好不好，然后我们去江南，去蒙古，去草原，去任何地方，你行侠仗义，我治病救人，可好？”

尔泰定定的看着攸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中有着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留在京中不好吗？你舍得老佛爷，舍得晴儿吗？”

“阿宁，我心悦你，可是我还有阿玛额娘，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攸宁失望的笑了，她早该知道是如此结果，遇见即是上上签，但是放弃属实下下策，她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她想努力一次的，可是他拒绝她了。

“福尔泰，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若我们留在京城，我们便永远不会有结果了，你应该明白，我与她们一行人早已是仇敌的存在，我不可能放过她们的。”

“紫薇已经是你们福家认定的媳妇，我不可能跟她同处一室，以后与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想想我都怕。”

尔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知道紫薇是？”

“紫薇才姓夏吧，”攸宁看着他质疑的眼神，“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都知道。”

“既然你清楚，你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皇上虽然宽容，却极注重面子，你们怕的，是皇上一怒之下处置小燕子，所以你们在等，等一个特赦令，是吧？”

“你可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唯有对国家有丰功伟绩的人才有资格得到，你觉得，她配吗？”

“这件事情捅出来，最后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你们福家，你们明明知道，还要这样算计皇上，你以为福家三朝元老，便能高枕无忧吗？”

尔泰呆呆的看着她，想来也是有些被她的话吓到了，“我们没有想算计皇上，只是想让她们各归各位。”

“各归各位？”攸宁好笑的看着他，“你们是太天真了，还是太蠢了？”

“还有一种人可以得到特赦令，那便是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的人，怎么，你们是准备行刺皇上吗，还是说，你们脑袋太舒服了？”

“阿宁，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尔泰连忙解释。

攸宁冷静下来，抬头认真的看着尔泰，“我只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有法子可以保住福家，保住你阿玛和额娘，这是我最后的退步。”

“那我哥呢？只能……”尔泰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福尔泰，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她们重要？”

攸宁冷静的看着，仿佛不是在问心上人，而是在跟一个陌生人交谈一样。

“阿宁，那是我亲哥哥，我怎么可能不管，”尔泰终究还是不理解她的。

攸宁点点头，冲他笑着，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冷漠而疏离，“你爱我吗？”

“阿宁，我是爱你的，”尔泰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爱我，可你更爱你的哥哥，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爱我，哪怕他们曾经差点害死我，你也还是会帮他们，你爱我，可以将他们对我的伤害全然忘记，他们当初只是差点害死我，若有一日，他们真的害死我了呢，你会给我报仇吗，你真的能对他们动手吗？”

攸宁眼眶湿润，声音里皆是嘶哑与颤抖。

“尔泰，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我想要的，是他的心里只有我，我想要的，是在他的心里，无人可及，我想要的，是明目张胆的例外和毫不犹豫的偏爱，你做不到，所以，我放过你了。”

尔泰痛苦的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选一个，为什么要逼我？”

“就当是我逼你吧，”攸宁没有想解释的欲望了，也没必要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我不，”尔泰有些不理智的抓住她的肩膀，“凭什么你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我不同意，这才几天，你就变了，我们之间，就这么脆弱吗？”

攸宁忍着疼看着他，“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是我对不起你，只愿以后你的生活里，没有我。”

尔泰突然松了力气，颓然的往后退，转过身看着山中景色，过了许久，仿佛想通了一样，看着她，语气里都带了一些哭腔，“阿宁，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吧，我还能，再抱抱你吗？”

攸宁眨眨眼，仰起头，想让滚烫的泪珠流回眼眶，可是眼泪好像不听使唤的，顺着脸颊滑落。

尔泰轻轻的抱住她，“今日这景，仿佛让我回到了第一次见你那一天，那天的漫天飞雪，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阿宁，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吧，”说着，尔泰放开怀里的姑娘，缓缓往后退，颓然道，“可是，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攸宁泣不成声的看着他，她是真的好舍不得他，她用力的掐住自己的手心，让疼痛去逼迫自己冷静，“白头并非雪可替,遇见已是上上签。风吹雪散故人离,陌路只当忆往年。”

他们之间，往后的日子里，也只得回忆曾经美好了。

“我以过客之名，愿你岁岁无虞，毫无蹉跎，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