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骤然抬眸。

他一双凤目，眼尾微微上挑，看着勾人得紧。

瞳仁又极黑，有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打底，更显得他一双眼睛格外惹人注目。

夜璃怔怔地看着女孩子，眸中思绪浓稠。

他眼神探究，似是要努力看得更清楚些，但还是克制地移开视线，复又垂下眼睫，并未做过多打量。

然而，

“噌”地一声，是短剑出鞘的声音。

女孩子早已敏锐察觉身边人气息冷凝，她及时摁住那只拔剑的大手。

她仰头看封胤，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一旁的洛子敬默默打了个寒颤，脑袋微垂，一双眼睛却悄悄瞟着那两只手。

一个紧绷，攥紧剑柄。

另一个看着软乎乎的，却似乎很有力量，无比坚定地压制住那只青筋暴起的大手。

洛子敬默默在心里捏一把汗。

但凡元太子拔剑，不见血不可能收场。

还好！还好！

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制止得及时，短剑尚未完全离鞘。

嗯！剑尖还在剑鞘里！

“滋滋滋——”

是短剑入鞘的声音，极其缓慢的，被刻意拉得老长的摩擦声，听得人心都仿佛被割裂。

是明晃晃的警告意味！

洛子敬又默默倒退两步。

夜璃却恍若未闻，容色淡淡的，自顾自垂低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视线始终落在轮椅前，那方寸之间，落英缤纷。

地上也是云霞一片，看着倒是美轮美奂的。

夜璃忽然浅浅地弯起嘴角。

“我有几句话……”

声若碎玉，叮咚清泉般悦耳。

然而，欲擒故纵地忽然止住话语。

“呵！”

封胤冷笑。

“你若想上路，孤不吝给你个痛快！”

蓝心玥：“！！！”

捣乱是大反派深入骨髓的特质！

夜璃神色不屑，轻飘飘抬起眼皮子，淡淡看着封胤。

他浅浅摇头，气若游丝道：

“我还年轻……不想死！太子殿下……也不会舍得让我死的！”

封胤给气笑了。

自作多情！

要尔小命，只在一息间！

“我心里那些秘密……”夜璃惑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如同他那双凤目般勾人。

“但是……”

他刻意拉长尾音，眸光染着几分矫情转向蓝心玥，“我只告诉她！”

封胤：“！！！”

你个天杀的！

手一抖，袖中寒光闪过，暗器落入掌心。

然而，软乎乎的小手又死死拽着他的袍袖。

洛子敬又悄悄挪脚，不动声色往后退几步。

夜璃视线还是轻飘飘的，缓缓落在相牵的手上。

他微微歪头，若有所思般，“……倒是在乎得紧。”

封胤一双寒眸，已是将人千刀万剐的刀。

“找死！”

他整个人已如同不可遏止的出鞘寒剑。

奈何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死死拽着他的袖角。

女孩子仰着小脸，气鼓鼓地看着他。

粉扑扑的小脸，又快皱成了一只小包子。

封胤又好气又好笑。

对上女孩子澄澈杏眸，他眸光立刻柔和起来。

默了默，缓缓勾起嘴角，温声道：“好，都依阿玥的。”

眼角余光却是睨了轮椅上的人一眼，心里冷笑。

横竖就是吊着一口气，什么都做不了。

墨眸里闪过一抹狡黠，大手一揽，将人捞到怀里，低头就覆住女孩子娇嫩红唇。

蓝心玥：“！！！”

疯了！这人连脸皮都不要了！

洛子敬如遭雷劈，立即背过身去。

这是他能看的？太子殿下会不会秋后算账，哪天找个借口宰了他？

夜璃面无表情，淡淡转开视线。

清风拂过，又带起了一阵花雨。

封胤终于放开怀里的女孩子，低眸凝着她水雾迷离的眼睛，低低地笑了。

温润的指腹抚上女孩子红唇，抹去那一缕水光。

他凑近她耳畔，声音低沉悦耳，“我等你！”

他这才依依不舍放开女孩子。

凉凉睨了夜璃一眼，转身离开。

等人走出一段距离，蓝心玥在海棠树下石凳坐下。

她杏眼轻弯，认真地看着夜璃，“夜国师，请说！”

夜璃视线却落在女孩子眉宇间。

“太子妃喜欢金蕊芙蓉？”他问。

蓝心玥：“……”

这是什么鬼？

还以为有什么国恨家仇，他却与她闲话家常？

“金蕊芙蓉只长于沐城。”

夜璃眸色渐暗。

他转开视线，抬头看向满树海棠。

虽然头顶是海棠，并非他口中的金蕊芙蓉，但不妨碍他眼中浮起追忆之色。

“太子妃可有到过沐城？”他淡声问。

蓝心玥：“……”

沐城，记忆中熟悉的名字。

夜璃目光凝着那片粉霞，神色渐渐复杂。

“太子妃已知我身世。”

他笑容清苦，“我半生颠沛流离，幼时更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护着我的族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六岁那年，最后一个族人也离我而去。

我想安葬他，可是身无分文。

我很彷徨，在街上一直走一直走，又累又饿，后来不醒人事。

醒来的时候，在一辆马车里。

救我的，是一位夫人！”

他苍白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笑容，“她声音很好听，温柔极了。”

顿了顿，道：“她额间画着金蕊芙蓉花。”

蓝心玥：“……”

“她当时怀里还抱着个女婴，咿咿呀呀的可爱得紧，额间也画着金蕊芙蓉花……”

蓝心玥：“……”

沐城，离北境最近的城池。

那里有不少从北境退下来的伤兵，娘亲很多时间便住在沐城。

“那位夫人应当发现了我臂弯印记，但她佯作不知，还给我银钱，将我安置在一户人家，叮嘱我哪里都不要去，日后她会带我离开沐城。”

“但是我不辞而别……我悄悄离开，安葬了族人，离开沐城。”

夜璃面色沉沉。

“一直有人追杀雪族，我不想连累她。”

蓝心玥：“……”

夜璃转眸。

“太子妃的声音，很像那位夫人，敢问夫人她……”

他忽然又收住话头。

太子妃，蓝家女。

护国公名声在外，丧妻多年却未再娶。

“是夜璃唐突。”

默了默，又道：“那位夫人，穿藕紫色衣衫，裙边绣金蕊芙蓉，手上戴紫玉镯……”

蓝心玥：“……”

是娘亲没错了！

她怔怔地看着夜璃。

蓦地悟了，为何小白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