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谭嫣然和他在一起，大概只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狐狸，盘算着终有一日，会走到别人的身边。

可是怎么办呢？她是他年少最本真的心动，爱慕，是雨后灿烂的彩虹，阳光下最温暖的倒影。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就已经是一种恩赐，又遑论，她是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真的太没意思了。

他只觉得，这么多年所谓的坚持，就是一场笑话。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如此，把她留在身边。

火焰燃起，再熄灭时，已有微弱的火光。它在他的指间舞动，在烟雾之中忽明忽灭。

“谭嫣然，我们分手吧。”

迈出这一步，比想象中要容易。

这么多年，不过是虚妄的执念而已。

谭嫣然靠在背上，却并没有当回事。这样的话，在过去的三年里，他说过很多次。

每每提及宋淮臣，他忍无可忍，都会说出这句话。可又哪一次不是转身就后悔，回来抱着她说不分手，和她和好？

她勾起唇，“又拿分手威胁我？倪滔，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套？”

倪滔心底泛起一股冷意。

这么多年啊。

这么多年。

“十分钟后，会有人去家里取你的行李。谭嫣然，你好自为之。”

谭嫣然的心扑通一下。

她慌了。

她这才意识到，这一次，倪滔没有开玩笑，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

可是，她不能分手。

她本就是凭着与倪滔的关系才进入这个圈子，才有机会见到宋淮臣，否则以她们谭家的关系网，万万不可能触碰到宋家这样的顶级世家。

和他分手，她以后还怎么见到宋淮臣？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怎么戳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怎么走到他的身边？

而且，倪滔有钱，虽然总和她吵架，却也实实在在对她好。加上他的功夫实在了得，每次都能让她快乐到发昏，让她沉迷，让她上瘾，某种程度上，她确实舍不得这个伴侣。

她不能分手。

“亲爱的，我知道你在开玩笑。”谭嫣然定了定神，语气软了下来，“你这么爱我，才不会舍得和我分手呢。”

“呵。”那边传来轻蔑的笑意，“你别太自作多情了。”

“我们在一起三年。”见他心意已定，她也顾不得什么，扯起嗓子嘶吼，“你乞求我多少次？挽留我多少次？现在说我自作多情？你怎么不想想，过去这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现在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要是不能一直包容我，又凭什么在以前表现得那么爱我？”

烟蒂落地。

倪滔沉吟半晌，才自嘲地说，“是啊，我爱你。”

谭嫣然的眉眼尽是得意之色。

看吧，她就知道。

可下一秒——

“可你也别忘了，这三年你是怎么对我的。”倪滔话锋一转，语气也凌厉几分，“你把我当人吗？你有给过我同等的感情吗？喂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你呢？我的确是一次次挽留你，可你敢说，你就真的想跟我分手吗？”

顿了顿，他的声音沙哑，“你敢说，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见他？”

倪滔喜欢谭嫣然。

他们是在一场商业酒会上认识的，她跟着她的父亲出席酒会。那天，她穿着一袭天青色的礼服，薄纱飘荡在她的身后，犹如水墨画中，纤纤佳人。只一眼，他便沉沦至此。

那一年，他21岁，她20岁。

那一眼惊鸿的初见，时至今日，已过五年。

他开始想办法认识她，了解她的喜好，给她制造浪漫和惊喜。他们看过日升月落，叹过潮海潮汐，似互相爱慕，又羞于启齿。

就这样过了一年，他带着她，参加了宋淮臣的接风宴，把她正式介绍给他的朋友。

那一夜，他喝得尽兴，忽略了她缕缕投向宋淮臣的目光。那一夜，趁着夜色阑珊，就着醉意朦胧，他向她告白。

他以为他们惺惺相惜，他以为他们两心相悦，他以为他们只是差一根笔去戳破那层纸。可是，一切只是他以为。

她说：“倪滔，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对不起。”

她拒绝了他。

也给了他台阶。

他别无他法，只能默然承受。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与往日无异。起初虽有几天的尴尬，但很快就好转过来。他照例带着她去他的圈子，见他的朋友，她也带着他参加过她的同学聚会。

可他并不是迟钝之人，尤其，对方又是自己在意的女孩子。

很快，倪滔就发现，在聚会的时候，谭嫣然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到宋淮臣身上。她还会时不时凑上去和他说话，只是宋淮臣对不熟的人向来不怎么理会，哪怕这个人是他带来的，也没怎么给过好脸色，可她却似乎并不在意。

倪滔知道，她看上了宋淮臣。

自己先喜欢的姑娘，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兄弟，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痛苦。他甚至试探过宋淮臣的想法，那是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出自己“已心有所属”。倪滔心里虽然别扭，却无法迁怒于宋淮臣。他知道从始至终，宋淮臣并没有错，他甚至都不理谭嫣然，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谭嫣然的目光，可这，又怎能怪罪到他的头上。

混沌之中过了一年。

跟在倪滔身边一年多，谭嫣然从未在宋淮臣身边见过异性。除却他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心上人，她就是距离他最近的人。

这个意识令她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与自信，某日，她向宋淮臣告白了。

不出所料，他拒绝了她。

她从未想过，这个如皎月般清透皓洁的人，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刻薄与残忍。

那一天，她在酒吧里喝得烂醉，眼见倪滔走了过来，她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含糊不清：“倪滔，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我现在后悔了，你跟我好吧。”

“我想跟你好。”

“......”

那一天，她不知道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她在他地怀里放声大哭，勾着他的脖子亲吻，在黑暗里用力扯开他紧扣的衣衫。

那天之后，他们走到了一起。

而这之后的三年——

到底是两个人的自我欺骗罢了。

谭嫣然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听到倪滔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喂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

他把她和一条狗相提并论？

“行，倪滔，既然这样那就分手。”她自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她不相信，三年的感情他会说放弃就放弃，“你最好别后悔。”

他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谭嫣然随着人把行李搬走，在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倪滔又点燃了一支烟，不羁的面孔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引得旁人的侧目。

此时，陆家。

陆霜晚走了以后，陆家一片祥和安宁。陆瑶瑶和徐程都巴不得陆霜晚永远不回来，这不，一家人正围桌吃饭，一同的还有袁叙一家。

“小叙啊，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徐程面容慈善地问道。

袁叙看向她，露出礼貌的微笑：“阿姨，很好吃。”

徐程笑呵呵的，陆震也对他的礼貌优雅深深赞赏，“还是你们会教育儿子，教得多好啊。不像我们家丫头，现在还总耍性子。”

袁母唐止仪放下手中的杯子，“说笑了，瑶瑶这孩子，漂亮聪明又懂事。”

陆瑶瑶听着唐止仪的赞叹，心知她对自己是喜欢的，心里甚是得意。想到此时在外漂泊流浪的陆霜晚，她心生一计，低下头，暗自切了一块牛排，吸了吸鼻子。

“瑶瑶这是怎么了？”坐在陆瑶瑶对面的唐止仪，察觉到她的异常，问出声。

陆震和徐程，以及袁父袁仓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倒是坐在陆瑶瑶身边的袁叙，夹起一筷子蔬菜沙拉塞进了嘴里。

陆瑶瑶没有注意到袁叙，她看到众人担忧的目光，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想到姐姐了，不知道她现在吃饱穿暖没有。”

陆震脸色顿时落了下来，“你提她做什么？”

“瑶瑶还有个姐姐啊？”唐止仪有些疑惑。

袁叙倒是知道陆霜晚的存在，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和父母交流的人，便也没提过这件事。所以袁仓和唐止仪都不知道。

“唉，家丑啊。”陆震苦笑着，唉声叹气，“她是一个月前才从国外回来的，前两天因为点事我们吵了一架，这就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比起陆霜晚，袁家和陆家交情更深一些，眼下自然相信陆震的说辞。唐止仪听罢皱了皱眉：“离家出走？这可不行啊，你不能太惯着孩子了，你看都惯成什么样了？”

说完，又看见陆瑶瑶那摇摇欲坠的眼泪，欣慰一笑：“幸好啊，你们还有个善良的好女儿。你看瑶瑶，吃到好吃的就会想到姐姐是不是受冻挨饿，你这个当爸的都没她体恤。”

陆震一脸骄傲的神色，“是啊是啊，瑶瑶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不像那个，回来就知道跟我对着干，瑶瑶还帮她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