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固定菜单，老板每天早上才会定下当天制作的菜品，据说是根据心情而定。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餐厅的名字就取了Serendipity。”

包厢里，灯光介于自然光与冷白光之间，不会过于昏黄，反而加衬了温暖的气氛。

餐桌上的菜品已经上齐，有四道菜和一小盅甜汤。菜的分量都不算大，十分精致，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挑动食欲。哪怕是不用滤镜，拍出来发到网上，都是能掀起一片惊叫的程度。

宋淮臣坐在陆霜晚的身边，给她盛了一小碗甜汤，翻搅几下散去滚烫的热气，温声：“试试。”

甜汤入口，银耳与莲子在口中瞬间化开，香甜软糯。甜味足够，却一点也不腻人，只觉得清爽顺滑，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整个人像是被打开了一样。

味蕾被激活，享受到极好的待遇。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继续品尝下一道菜。

陆霜晚的反应让宋淮臣放下心来，自己也吃了几口，味道确实很好，也不负得这里的盛名。

只是此刻，他并没有太强烈的口腹之欲。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是在给陆霜晚布菜，剔除菜品里她不喜欢的佐料，再放到她的餐碟里。她只需要享受美食，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喝掉一口甜汤，陆霜晚问他：“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虽因创意与口味享有盛名，但这里的知名度并不算高。再加上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更加降低了它的推广难度。

宋淮臣回答道：“之前来这附近的一个地方考察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里。”

那次是和项廷箫一起过来的。

只是那一次，身边的项廷箫缠着他说了很多遍想过来试试，宋淮臣都没有答应。

他始终在想。

这样的地方，第一次，一定是要和她一起的。

现在，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他有些恍然。

第一次，他对这一段恋情，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竟然会觉得奢侈。

陆霜晚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扫了一眼他的餐碟，蹙眉：“不合你胃口吗？”

宋淮臣摇摇头：“我吃好了的。”

骗子。

陆霜晚还想说什么，就见他看了她一会，然后起身绕到陆霜晚的身后，将她的头发捋顺，在脖颈处扎起一个有些松垮的低马尾。

她伸手绕到脑后，摸到了扎起头发的东西，“发带？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在商场买的。”他捧着她的脸，观察着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好看。”

陆霜晚挑眉：“发带好看，还是我好看？”

宋淮臣失笑：“这哪有什么可比性？”

大手覆盖上她的后脑，揉了揉，“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她撇嘴，“油嘴滑舌。”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扣在脑后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往前一带，与他额头相抵。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沉重，声音也比往日更加低沉。而与之相比，他话语里的内容，才是扯动她心脏的锁链。

“晚晚，明年春天，我们结婚吧。”

......

一切仿佛都停止流动。

空气与尘埃都定格在空中，外面的风也停息，太阳滞留与黑夜交迭的间隙，染红一片晚霞。

除却他的呼吸与心跳，她听不见任何声响。

连大脑，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如置身梦魇，如陷于幻境。

“你说......什么？”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脆弱，微渺，不可置信，不堪一击。

其实她什么都听见了。

她甚至记得，他说每一个字的语调，停顿的气口，拖延的尾音，颤抖的字里间隔。

可她还是想要确认。

突然，猝不及防，不可思议。

——不可置信。

好像只要自己再清醒一点，就会有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繁复缠丝编织的梦境。

再清醒一点，它就会破碎。

可这梦境未免太过美好，只见眼前的人将椅子推到一边，单膝跪地，双手打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幽深的灯光霎时笼罩整个戒指，更像是一场幻梦。

皎洁的弯月停靠在天上，太阳心甘情愿将自己缩小，被弯月揽在怀里，只成为她一个人的太阳，任她独占，任她私有。

“晚晚，明年春天，我们结婚吧。”

“四时更迭，日暮晨曦。一屋，二人，三餐，所有的一切，我只想和你一个人做。”

“我很爱，很爱你。想照顾你，疼你，想给你一个家。”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好似大梦初醒。

他仍然跪在那里。

眼神诚挚，抱着能够私藏太阳的月亮。

陆霜晚已近哽咽。

“可是，我们才交往两个月啊。”

怎么就求婚了呢？

“可我爱你，已是经年。”

又怎么不会求婚呢？

我恨不得在重逢的那一日，就拉着你走进婚姻的殿堂。

我想让你知道，婚姻从不是负累。

它只是一个，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一个家的借口。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我的父母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父母，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陆霜晚怔住。

眼前的人，是她这么多年的欢喜。也曾是以为，就此别过的遗憾。

现在，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做出共赴一生的邀请。

也许，也许——

“我愿意。”

是你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可以。

宋淮臣的眼尾泛红，得偿所愿的他竟有想哭的冲动。从盒子里拿出戒指的手还有些颤抖，他轻轻捏着她左手的指尖，将戒指套在中指上。

戒指从指尖进入，擦过她的指腹，关节，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最终在指根之处停下，风浪渐息，落地生根。

在这里落下一吻。

缔结我们的盟约。

他仍是半跪在地上的姿势，身体前倾，大手扣住她的脖颈。而他也撑起身子，仰起头，终于够到她的嘴唇。

撬开牙关，与她纠缠的那一刻。

他的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宋淮臣一边亲吻着，一边说着什么，像是要将这些话，透过这一点缠绵的缝隙，从此刻入她的身体。

“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做好你的后盾，决不欺负你。”

“带你去世界上所有漂亮的地方，陪你去完成所有你想做的事。”

“你能不能，不要只是喜欢我。”

“爱我吧，嗯？”

“晚晚。”

“我爱你。”

陆霜晚被吻得意乱情迷，那些话只顺着耳朵钻进脑子里，却并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

而宋淮臣似乎也并不急着索要答案，他只是亲吻着她，将此刻的缠绵缱绻，爱意真心，都置于这个吻中，相互告知，彼此证明。

突如其来的求婚，就是让陆霜晚，连当天晚上的电影都没有看进去。

明明是一部口碑很高的爱情片，她的眼睛也始终盯在屏幕上，她甚至听到了演员的每一句台词，可是出了影厅，她对电影的印象瞬间归零。

完全不记得演了些什么。

晚上回到公寓，宋淮臣自觉地没有跟陆霜晚进2601，而是在门口做了告别吻之后，便回到了2602。

小姑娘自从答应求婚后，就迷迷糊糊的。只怕是现在还觉得不太清晰，她应该是想要自己冷静一下的。

宋淮臣倒确实猜对了。

此刻，陆霜晚坐在沙发上，手指不断抚摸着中指上的戒指。

她沉吟片刻，将戒指从手指上取下来，捏在手里细细端详。

戒指上的太阳和弯月，都是由碎钻拼到一起，在白炽灯下闪闪发光。指环的部分也做了特殊的设计，并不是平铺直叙的素圈，而是一个莫斯托比环，看似交叠而始终如一。

永恒，无限。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无论起点在哪，在什么时候，我们总是要相爱，会相爱。

戒指的内侧还刻着一行小字：WAN \u0026 CHEN。

陆霜晚摩挲着这一行小字，感受着它的刻痕落在指腹上酥麻的触感，嘴角渐渐染上笑意，一滴泪水落在手背上，掀起一片悸动。

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与那些流水线上，机器精雕细琢到一丝不苟，毫无瑕疵的成品戒相比，还是太明显了些。

——笨蛋。

——怎么会，只是喜欢你呢。

——我当然是爱你的啊。

与此同时，隔壁的2602房间里，宋淮臣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冰凉的啤酒攥在手里，手臂遮挡了顶灯的光线，黑暗里都是她说“我愿意”的场景。

跪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准确的说，是不记得。

不只陆霜晚觉得陷于幻境，他自己也总觉得是大梦一场。这个场景他心心念念，脑海中不知演练了多少次，可真的到了这一天，那些演练全都置于脑后，只剩下本能在驱使。

手指勾在铝罐的拉环上，“噗嗤”一声，绵密的泡沫从开口拥挤着涌出，再慢慢缩回到壳子里。

冰凉的啤酒入喉，有些刺激，有些苦涩。

痛快而清醒。

——才不是梦啊。

须臾，他笑了起来。

他幻想过无数的场景，也想过要等等，再等一等。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无法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