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繁星点点。

廖星火推开木质的房门，探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他从木门未完全敞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反手轻轻带上房门。

走了两步，廖星火深觉这长裙实在是碍事。

他白天穿的浅色亚麻长裙彻底报废了，吴老太太体贴地让伙计买了许多时兴的女装，洗涤烘干之后送到给廖星火安排的房间。

廖星火几乎是硬着头皮选了一件黑色的棉质长裙，他不是爱上了裙装，而是时刻谨记着王制片人的教导，用尽一切办法捂紧自己的马甲。

但是布料太轻柔的衣服也不好，稍微有点风就贴在腿上，行动都有阻力。

廖星火踢着裙摆，转了个弯就是吴斜的卧室，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蹑手蹑脚起来，一路小心又小心，未惊动他人地摸到了吴三醒在老宅之中的房间。

吴斜伸手推了推，房门便一下被打开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开着最低的亮度，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见廖星火也进来了，就轻手轻脚地闭上门。

“咯吱”一声，吴家老宅又恢复了宁静。

吴斜熟练地开始翻箱倒柜，廖星火没参与他的拆家行动，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到只有自己能发现的东西。

他用手指抵着下巴，面上一派认真，许久之后，廖星火叹了口气，完全没有头绪，他都没跟解连还版吴三醒说过几句话，怎么会明白他的想法。

回头一看，吴斜已经将吴三醒的书柜全清空了，正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快速翻阅，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没什么发现。

廖星火有些怀疑，难道他们调查的方向发生了错误？

不应该啊，黑眼镜平时再不着调，涉及到钱的事他总会提起精神，而且不至于短短一句话都能带错。

回忆一下，黑眼镜的原话是：

——吴三醒托我给你带话，陈文锦给你留的东西放在吴家老宅里。

廖星火将身前的长发拢到肩后，愈发苦恼，他们现在就在吴家老宅啊，难不成吴家还有好几个老宅？

仔细想想。

放在吴家老宅里，放在吴家老宅里……放在吴家老宅里？

廖星火忽然灵机一动，吴三醒的意思是东西放在吴家老宅里，但是没说跟他有关系，他们一直在想吴三醒会往哪里藏东西，思考的方向是完全错误的。

还真是跑偏了。

把新的想法跟吴斜一说，吴斜立刻把手里的书一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张口就道：“还真是这样，三叔真是害人精，又被他带偏思路了。”

廖星火倾身往前，与吴斜耳语，“我们白天逛过的园子里，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池塘？”

吴斜眨了眨眼睛，抬眼与廖星火对视一眼，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有一个，而且很深很大，以前是围起来的，后来家里没有小孩，围栏才被拆掉。”

所以他对这个池塘印象不深，白天带廖星火逛园子的时候也只是远远路过，没有过去细看。

合力将像是狂风席卷过的房间收拾好，廖星火和吴斜一路小跑。

白天水木清华的园林风光，到了晚上不知为何透出几分阴气森森的感觉来。

那些假山、奇石、廊亭好似一个个难以言喻的怪影，在铺洒的月光下，依旧半遮半掩，像是迫于某种束缚而不能全部暴露出来一样。那些黑洞洞的部分跟一个个眼睛似的，盯着在园中奔走的两人。

吴斜一贯内心世界丰富，但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生出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上都炸出了一层冷汗。

自从去过鲁王宫，这个世界就向他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他离平静悠闲的生活越来越远，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然而此刻的吴斜年轻、好奇心旺盛，又有三五好友环绕周围，尽管已经意识到身后有着无数只推动的手，他也从未将这一切视作苦难。

尽管身在局中，他也想走出一条路来。

到了池塘边上之后，廖星火一刻都没有犹豫，直接脱下身上的长裙，扔给吴斜。

“我下去看看，有人来你就提醒我，我会等人走了再上来。”廖星火活动了一下身体。

吴斜抱着那条长裙，浑身都是廖星火的味道，不似平时的清浅，他做戏做全套，特意用了香水，如今便香香甜甜地缠绕着吴斜。

“……好，你注意安全。”吴斜心里告诉自己正事要紧，立刻蹲下身，躲在一块石头后面。

廖星火见吴斜准备好了，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水中，若是平时他可以跳进去，但是那样声音会很大，不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就怪了。

水面渐渐没过耳朵，长发先是浮在水面上，看起来相当恐怖，随着廖星火往下游的动作，湿透的长发也渐次没入水中。

吴斜在岸上看着，想起了西沙海底的禁婆，一时之间感觉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他呼出一口气，抱紧了怀里柔软的长裙。

这一方人工池塘很深，而且占地不小，此时又是深夜，廖星火游到池底之后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随缘摸索。

他在心里去设想陈文锦留下的资料会是什么形式。

一沓笔记本？有可能，陈文锦也挺爱写笔记的。

或者是一条信息，指引他们前往下一个地点，听吴斜描述过去的时候，他三叔总是这一招。

廖星火上岸呼吸好几次，找了许久，最后在池塘边缘的凹陷里，挖出了一团用胶布缠得死死的东西。

这是什么？

廖星火扒拉了一些，甚至觉得可能是掉进池塘里的杂物，但它又在凹陷里卡得那么严实，他搞不懂，便带着胶布团浮出水面。

“吴斜，你看这是什么？”

他趴在岸边，拨开脸上的湿发，伸长了手臂将胶布团递给吴斜。

他在这一刻简直像神话或者民俗怪谈中的水中妖物，有种惊人的非人感。

吴斜深吸一口气，接过胶布团，拉着廖星火让他上岸。

还没说上一句话，吴斜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看到数条黑影从廖星火身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