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明确知道吴斜身份的只有他自己和霍秀秀，连王胖子都是猜测并没有确定，遑论其他人。

这时忽然蹦出来一个人，对着吴三醒这张脸张口就是“三叔”，就算其他人没见过吴斜，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听到这个称呼也都反应过来了。

有比较机灵的还打了招呼：“小三爷。”

那人坦然接受，甚至点了个头作为回应，眼睛看着吴斜，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只是其他人离得比较远，只有吴斜看到了他这个表情。

吴斜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居然这么欠揍。

“你怎么在这里？”王胖子一语双关，旁人听了会觉得他是在问小三爷，这假吴斜听了又能明白王胖子是在问他自己。

“一言难尽，”那人随口搪塞了一句，对着吴斜道，“三叔，我有些事想单独对你说。”

吴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颔首：“好，我们上去说。”

三爷要跟自己侄子说话，其他伙计都很有眼色，王胖子却揽着假吴斜的肩膀，带着他走到草丛下面才松开，嘴里念念有词：“正好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叔侄聊，我给你们放风。”

三人接连爬出草丛，又往边儿上走了点，确定底下的人听不到了，王胖子忽然翻脸，揪着假吴斜的领子喝道：“你丫什么来路？”

假吴斜身体微晃，对着吴斜道：“你这么放心地跟我出来，是觉得我是张海客吗？”

王胖子心中大骇，心说居然叫这冒牌货说中了，表情却恶狠狠的：“少跟我们来这套，什么海客陆客的，胖爷问你，你这脸怎么搞的，为什么假扮吴斜，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假吴斜根本没看王胖子，眼睛一直盯着吴斜，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才道：“小三爷，你可以信任我，因为我，或者说我们假扮成你是狗五爷的意思。”

狗五爷是吴斜的爷爷吴老狗。

王胖子瞄了吴斜一眼，他正皱着眉。

“这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假吴斜看了王胖子一眼，“小三爷，有些事我只能跟你说。”

王胖子听了不开心，枪都架在假吴斜脖子上了，他依旧不开口，王胖子与吴斜对视一眼，只好绑上假吴斜的手脚，真去上厕所了。

“说吧。”吴斜很谨慎，离假吴斜很远，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假吴斜没有耍花样，老老实实道：“大约二十多年前，狗五爷已经开始这项计划了，我们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只是顶着这张脸活动在全国各地，每隔一段时间到吴家老宅附近一趟，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露个脸就行了。”

吴斜听得直摇头：“你瞎说，二十多年前我才几岁。”

假吴斜不说话，与吴斜一模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吴斜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不可置信地看向假吴斜，对方叹了口气：“是的，所以这项计划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假扮的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人。”

“齐羽。”

吴斜嗓子里仿佛堵了棉花久久发不出声音。

“那你刚才问的‘张海客’是什么意思？”良久，吴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假吴斜道：“在狗五爷去世之前，我们就发现有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在清算我们，狗五爷在世时一直在调查这股势力，我们查到有个人混入了我们中间，那个人就叫‘张海客’，可是狗五爷去世之后，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到现在，还在调查这件事的就只有我了。我查到这个人来到了巴乃，于是一路追了过来，刚才你轻易松口跟我出来，我就怀疑你见过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是我们都被狗五爷警告过，不许出在你面前，那么你见过的人就只能是张海客了。”

“小三爷，我知道有个姓张的人这两年一直跟你一起行动。”假吴斜的语气十分真诚，“但是不是所有姓张的都可以信任。”

“而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站在三爷这边的。”

假吴斜透露了很多信息，听起来完全没有破绽，但是吴斜并不信任他，因为这其中有一个最致命的漏洞。

如果假吴斜真的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忠心耿耿，他就应该遵从狗五爷的意愿，死也不出现在吴斜的面前，可偏偏他大摇大摆地出现了。

“张海客，”吴斜很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你装什么装，假扮别人上瘾了是吧？”

张海客这下是真的没想到，他不由笑了起来，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吴斜没有心思跟他纠缠，从旁边捡了块大石头向他走去，嘴里说道：“你很了解我，你太了解我了，你说了这么多将我耍得团团转。”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一点也没有被我骗到。”张海客微挑着眉，看着吴斜拎着石头靠近，表情有些戏谑，“吴斜，你要杀了我吗。”

吴斜摇头：“你是小哥的族人，他只听到你的纹身形状就一下想起了你，最起码他对你印象很深刻，我不会杀了你，我只想砸晕你，然后赶紧启程，你耽误我太多时间了。”

张海客苦笑一声：“这和杀死我有什么区别，你下手有准头吗？”

这倒也是，吴斜停下了脚步，能把人砸晕的力道也能把人砸死，他还真不想杀了张海客。

想到这里，吴斜往王胖子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正要喊王胖子过来，后颈忽然被人捏了一下。

他娘的……吴斜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张海客揉了揉手腕，弯腰捡起那块大石头，随手颠了颠，还算趁手，他满意地笑了一下，张嘴却是吴三醒的声音：“胖子——”

连喊了好几声，大约两分钟之后，王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叫魂呢！你们谈的怎么样了，那家伙怎么说？”

他刚露个头，张海客眯着眼睛瞄了一下，抬手将石头扔了过去，正中王胖子脑壳。

“砰”的一声，王胖子应声倒地，额头上迅速鼓了一个大包。

张海客拎着王胖子和吴斜的脚，拖行着两人往附近的一处小断崖走去。

走到小断崖时，他站在前面眺望了一下，确认了一件事情之后，先将王胖子扔了下去。

小断崖下面是一个水潭，几秒后，下面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张海客又将吴斜扛过来，正要往下扔的时候，吴斜居然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你这是被捏晕过多少次，都有抗性了。”张海客唏嘘一声，见吴斜快清醒了，又补了一下。

“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我其实不喜欢假装别人，你说得我很不开心，本来想友好些的。”

吴斜隐隐听到张海客喃喃自语的声音，下一秒，后颈一阵剧痛，他再次晕了过去。

又是一声“扑通”声，张海客望着下面的小水潭，面上表情渐渐淡了。

他看了一会儿，开始原路返回，准备去找裘德考的队伍，走了片刻，在他迈过一块石头时，脚下的土地猝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震动感十分微弱，大部分人估计都感受不到这股震动，张海客却遽然僵住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姓齐的不是已经进去了，这是……”

他说不下去了，剧烈地喘息了两下，拔腿就往回跑。

张海客跑得很快，风声呼呼从耳边刮过，他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速度却始终不曾放慢。

……

阿BIN坐在地上削木头，木簪大致形状已经开始成型，他轻轻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一旁的霍秀秀却没有这份好心情，吴斜与假吴斜出去快一个小时，就是天大的事也该说完了。

“我们去找找三爷他们吧，别是出了什么意外。”霍秀秀实在等不下去了，带着人上去找了许久，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个伙计问道：“三爷他们是不是单独行动了？”

“瞎说什么呢。”霍秀秀瞪了他一眼，“三爷的信誉道上的谁不知道，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他们来不及通知我们。”

另外一个伙计道：“那我们是去找三爷，还是……”

霍秀秀犹豫许久，泄了气道：“我们回去，物资全部留下，放在草丛下面。”

没有王胖子和吴三醒模样的吴斜，他们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走，单凭她自己也根本镇不住这些好手。铁筷子是吴三醒，吴三醒不在，这些人不会听她的话。

“你们放心，该给的照给，我们也不是这么撤退了，先回去等三爷的消息。”霍秀秀尽力安抚了一下，将所有的物资放到他们休整的地方，又等了半天，一直没有人回来才离开。

回到营地的时候她才发现，队伍里那个叫阿BIN的不见了。

……

张家古楼五层。

无声无息的白发青年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许久，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已经暗淡下来的蓝色纹路就在这时突然开始发热，缓慢升高的温度蔓延至全身各处，白皙的皮肤逐渐变得湿润，眼角眉梢蒙上一层水汽。

在铁人俑沉默地注视中，许久不曾动弹的胸膛慢慢地起伏了一下，微弱的心跳声如同刚刚燃起的火苗，在黑暗中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