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乔震早就想过了。

“茅草屋那边，没有碎石块，就住那儿吧。”

之前给唐曲顾他们搭建的茅草屋，整个歪着倒了下来。

但由于刚做好没多久，结构还比较有弹性，扶起来，重新绑一绑再稍微修整一下还能用。

唐悠悠望了一眼隔壁的杨家，他们家房子也塌了大半。

地震时，家里人除了刚生产完的大儿媳吴芬娘，其他人都在地里干活。

所幸杨家男丁多，几乎在唐老爹被救出来的同时，那边也把吴芬娘母女救了出来。

唐悠悠听见动静，多少有些欣慰。

能活着，就好。

念儿今天受了惊吓，除了陈氏，谁也抱不住，一抱就哭。

陈氏只能将她背在身上。

乔家人只休息了一会，乔震就带着大家去把茅草屋收拾起来。

晚上总得有个地方睡人。

“老大家的，你别来，黑漆麻乌的，一会伤到孩子。”

唐悠悠让陈氏背着孩子在一边整理衣物和被褥。

唐曲顾带着乔咏荷姐弟帮忙。

其他人，则合力将茅草屋拉起来，再将破损变形的地方重新绑好，固定。

唐悠悠正在帮忙扶着茅草屋，隔壁王大嫂忽然踩着夜色过来。

“唐妹子，我家大儿媳快不行了，你能跟我来一趟吗？”

唐悠悠愕然，一来心疼吴芬娘才刚闯过鬼门关，二来惊讶这事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不是大夫，也不是吴氏的娘家人。

王大嫂见她面露难色，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赶紧又解释了一句“芬娘她想跟你说句话，就一句。”

王大嫂语气已经带着恳求。

唐悠悠看了一眼乔震，人之将死，这会也顾忌不了那么多规矩了。

“那行，走吧。”

“谢谢你，唐妹子！”

王大嫂怕唐悠悠看不清路，一路上拉着她的袖子。

“芬娘不是刚刚被救出来了吗，怎么会……”

“唉，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王大嫂一边抹泪一边说着情况。

原来，地震来时，吴芬娘正在给孩子喂奶，猝不及防下，她只来得将孩子护在身下。

房梁打断了她的腿，她硬生生咬牙坚持，用背顶住石块，让孩子不被压到。

母女俩被救出来的时候，吴芬娘还保持着弓背的姿势。

救出来以后，本以为她只是腿受伤。

没想到她的肺部被飞溅的木屑刺穿，这会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吴芬娘半躺在床上，双眼微张，目光一直看向丈夫手里的孩子。

见唐悠悠进门，努力扯出一丝笑容。

“唐婶子。”

唐悠悠只见过她几次，对她也并不熟悉。

这会仔细看，才发现吴芬娘眉眼细腻，长相温柔。

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到底是失去了血色。

唐悠悠眼眶微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应了一声，示意吴芬娘不必起身。

“今天请婶子来，是我唐突了。”

“我原本想等出了月子，带着孩子去……咳……”

吴芬娘说了两句就开始咳血，唐悠悠示意她慢慢说。

吴芬娘轻轻摇摇头，连血都没有力气擦。

她知道，这次生产，因为是第二个，家里本不打算请稳婆的。

要不是唐婶子提了一句，婆婆找了有经验的常婆婆来，她和孩子这会可能早就进了土。

她的第一个孩子，早早就去了。

第二个孩子，惊险万分才活了下来。

她要谢谢常婆婆，谢谢家人，也要谢谢唐婶子。

她本想出了月子，带上孩子亲自上门道谢的。

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她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

出嫁前父母疼爱，嫁人后夫婿和婆家对她也很好。

她似乎没有经历过大的磨难，直到，她第一个孩子的夭折。

痛苦之后，她想，要是有第二个孩子，她愿意折寿换孩子的平安。

生产时候，她无数次乞求老天，乞求各路神仙菩萨，让孩子活下来。

只要孩子活下来，她愿意用命去换。

孩子终于出生了，常婆婆的话，她没有听到。但看婆婆的哀伤的神色，她猜到自己可能伤了身子。

她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没关系，孩子能好好的就行。

就是对不住丈夫，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谁知道刚刚熬过生产，竟然遇到地龙翻身。

“唐婶子，谢谢你。”

她要走了，可她并不痛苦，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乞求，用她的命换孩子一生的平安。

现在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只是在死之前，想要跟唐婶子说声谢谢。

唐悠悠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用谢，好孩子……”

后面的“以后会好的”几个字，唐悠悠怎么都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她赶紧用手擦去。

王大嫂也不断抹泪。

“芬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说出来，娘一定为你去办。”

吴芬娘轻轻摇摇头，看向丈夫手里的女儿。

“你放心，孩子，我一定会养大她。”

吴芬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如此，她再没有别的愿望了。

她相信丈夫一定能养大女儿的。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好想再摸一摸女儿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杨老大似有所感，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在孩子的襁褓上。

感受着软软的孩子，吴芬娘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细微的角度。

下一秒，她闭上了眼睛，脑袋偏向一边……

“芬娘!”

“芬娘！”

唐悠悠忽然想起，前世一个儿科医生朋友讲，“要是能以命换命，医院的天台上会站满妈妈。”

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转身一路跑回家。

乔震见唐悠悠飞快的跑回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去接她。

“为什么生命这样脆弱！”

“为什么人这么容易死！”

“为什么会有地震！”

“为什么……”

如果有地震预报器，她们就不会死。

如果有救援机械，她们就不会死。

如果有先进的医疗，她们就不会死。

唐悠悠扑进乔震怀里，放声大哭。

她不要留在这吃人的古代！

她想回家，她想爸爸妈妈！

唐悠悠的悲伤和绝望也感染了乔震，他紧紧地抱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喉头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