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县之中最大的府邸，杜府这中有一棵十来个壮汉环抱都抱不住的的梨枣树，其树冠遮天蔽日，正午之时能够荫蔽方圆百丈，蔚为壮观。

当地百姓皆称之为奇观，更有甚者将其当做神灵祭拜，以求能够得到庇佑，家庭安康，风调雨顺。

只有杜家的小少爷知道事情并非如此，这棵非比寻常的梨枣树并非是什么神明，而是一只开了智的极境大妖。

植物开智远比动物要来得困难，修炼时间更是远远超过在百岁之前达到极境的人类，期间还要经过百年一次的雷劫，这棵树妖修炼到如今的极境耗费了足足数百年的时间。

“树婆婆，您在想些什么？”

杜家的小少爷，十二岁的杜甫正躺在茂密且粗壮的树枝上，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温柔地抚过了杜甫的面庞。

少年身穿鲜衣，睫毛修长，双眼微闭，似乎在享受着一时的静谧时刻。

杜甫远祖为汉武帝时期有名的酷吏杜周，祖父杜审言曾深得武则天的倚重，追赠着作郎。母亲崔氏，在杜甫年幼时就故去，崔家也是有名望的世家大族。

身为杜家与崔家共同的小少爷，他的生活环境阔绰，从未因为钱财而烦恼过。

杜甫自小好学，七岁能作诗，“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有志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但是若是以为杜甫只是一个只爱读书的书呆子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小杜甫上能爬树摘果，下能下河捉鱼，一点富家少爷的傲气都没有，还是当地有名的孩子王，每当出门玩耍身后总跟着一群小鼻涕虫。

“我在想，长安城的那绝世一舞。”

杜甫口中的树婆婆就是他背靠的那棵梨枣树，树婆婆叶子抖动间，声音在杜甫的脑海中响起。

“树婆婆也喜欢看佳人起舞吗？”

杜甫轻声笑了笑，或许树婆婆也有想要翩翩起舞的梦想也不一定。

“我老啦，可不想跑那么远去看，再说了女子的舞蹈再美也是人为，哪里比得上天地的恩赐？”

雨露，皓月，旭日，残云……

这些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她已经看了几百年了，再看上几百年也不会觉得腻。

树婆婆的树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摇头否定杜甫的猜测。

“我只是在想，你不去看吗？毕竟据说对于生灵来说，只要见过一次那位奇女子的舞蹈，哪怕是付出一切的代价也想要再看第二次。”

“美好的事物已经见了一次，就无需过于贪恋，见过花开就好了。”

见过花开就好了，又何须一直将花握在手上呢？

杜甫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呵，你这小小年纪还真是老成，不过据说只要见过那位奇女子的舞蹈，就能在修炼途中如虎添翼，你这也不动心吗？”

树婆婆继续“蛊惑”着这个老成持重的小家伙，毕竟也算是它漫长生命中少有的乐趣之一。

“可是，我也不是修士呀？”

“天生圣人之资也就是你不当回事，说扔就扔。”

树婆婆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要知道杜甫这孩子生而入道，五岁那年更是见过公孙大娘的剑舞，能够完全消化道的痕迹。

若是放在远古时期只要不夭折，那就是妥妥地成就圣贤，是神明们都要提前扼杀的存在。

“圣人能够天下的百姓都吃得上饱饭吗？”

“自然是不能，天道至公，大道无情，以修为致使注定大旱的一地五谷丰登，原本注定丰收的另一地必定迎来更加惨烈的旱灾。”

难得杜甫对修行的事情感兴趣，树婆婆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那么我要这个所谓的圣人资质有什么用呢？以无用之物换取树婆婆你的性命，我觉得物超所值。”

杜甫嘿嘿一笑，并不觉得当年的那个选择让他感到后悔。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一提到这件事，树婆婆的声音变得宠溺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树婆婆身为极境大妖，就算她的性情温和，也本不应该对着一个人族的小孩如此温柔，甚至将其当做后辈宠着。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在杜甫六岁那年，树婆婆迎来了它的百年雷劫，那一次雷劫对于它来说格外凶险，树身都被劈断，雷火灼烧着它的树身与魂魄。

或许是因为对生的渴望，树婆婆第一次尝试向着杜府唯一的修士呼救，那就是当年的小杜甫。

这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毕竟极境大妖的身体、妖丹与魂魄对于修士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藏，难保这个只有六岁的小修士不会出现贪意。

而当年的杜甫回应了这棵将要死亡的大妖，杜甫将自己的天生圣人资质献祭化为治愈的强大力量硬生生地将濒死的树婆婆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一夜之间，几乎被烧成焦炭的树婆婆抽出了新芽，这在凡人眼中简直是神迹，这也是为什么巩县的百姓将树婆婆当作神灵的原因。

从那之后，并无后辈的树婆婆便将杜甫当作自己孙子被看待。

“若是你有一天后悔了的话，我这条老命随时可以还给你，反正风景什么的我也早已经看腻了。”

树婆婆本就没有想要成仙的欲望，只是单纯地为了看日出日落而活着，比起其他立志在大道上再走一步的极境修士来说，每天毫无欲望的树婆婆更像是一个异类。

树婆婆突然开口，回应它的只有小杜甫轻轻鼾声，显然杜甫并不想要回答这种问题。

对于树婆婆来说，杜甫是它的孙辈。但是对于杜甫来说，树婆婆何尝不是他的长辈呢？

老者多数从不畏惧谈及死亡，但是少年害怕老者谈论死亡。

心惦对方情义重，避而不谈生死事。

少年的小小愁绪或许就是如此吧？

树婆婆看着躺在自己树枝上呼吸均匀的杜甫无奈地笑了笑，最软嫩的树叶纷纷抖落，轻柔地盖在了小杜甫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