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身上的气息愈发的恐怖，似乎即将发生某种可怕的异变。

他的眼神溢满了疯狂和怨毒，属于人的神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金不换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着老猎人的这副模样，眼神变换。

他一直在通过残酷的现实逼迫老猎人，就是想看看，他们大概处于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变成可怕的怨鬼。

现在，金不换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

除了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已经死亡之外，给予他们超过能够承受的临界点的情绪刺激，也可以让他们变成怨鬼。

老猎人所经历的一切，是他无法承受的，这样的人死后，怨气的确大得可怕！

女屠此刻站在了金不换的侧面，喉咙里也发出了气泡音，身上不断弥漫出瘆人的气息，如临大敌！

不过关键的时刻，金不换还是开口了：

“如果我告诉你……有人能够救回你的老婆和孩子，你又当如何？”

已经处于情绪崩溃边缘，正欲化身怨鬼的老猎人，听到了金不换的这句话，被活活从悬崖旁边拉了回来！

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金不换，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半人半鬼：

“你说的……是真的？”

金不换反问道：

“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神婆骗过你，我骗过你吗？”

老猎人剧烈的喘息声渐渐平复，眼神之中的空洞也再度缓缓填充了属于人类的神采。

见着这一切，金不换并不意外。

他敢在作死的边缘处疯狂试探，就是因为他有把握将老猎人的情绪给拉回来。

二人虽然认识不久，但金不换通过事实与合适的引导，已经彻底碾碎了神婆在老猎人心里的信仰地位。

自古以来，一种信仰的建立，往往就是在其他信仰的废墟之上。

反过来，如果一个人能够掀翻其他人心中的信仰，他也就会无形之中成为他人心中……新的信仰。

所以金不换确定，无论他们熟或是不熟，现在他在老猎人的心中……处于信任顶端。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够救回我的老婆孩子？！”

他起身来到了金不换面前，不断摇晃着金不换的肩膀，面相上的急切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金不换拿出了自己早已经想好的说辞：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一切因神婆而起，若是你想救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便与我一同前去找到神婆。”

“只有她有办法可以救他们……”

老猎人闻言，眼底燃起了一道光。

“对……对……”

“神婆神通广大，能杀人……一定也能救人！”

“金……金先生，我们现在就去！”

他力气极大，金不换也算体质不错，可竟完全拽不过眼前的这个老猎人，被他直接从地上拉了起来，朝着村中而去……

金不换见拗不过他，只能赶快拿出了惊悚笔记。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仍然没有着急地唤醒潘飞。

因为在金不换的心中，还有一个人在他的选择名单上。

那就是潘飞的哥哥——老村长潘深。

这个人，同样具有极大的特殊性。

拿出了惊悚笔记的金不换，立刻跟汤圆儿和良药苦发了消息，告诉他们今夜再去找一次老村长，跟老村长讲，如果他想要救村子，就来神婆的住处。

并且，一定要跟老村长讲明白，让他好好交代后事，因为此行……他必死。

二人得到了金不换的消息，心头诸多不解，可出于对金不换的信任，他们还是前往了老村长的住处。

路上，睡眼惺忪的良药苦被一阵刺骨的夜风吹醒了。

“不是已经找到了我们的目标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跟神婆较劲？”

良药苦捂着自己的头，根本跟不上金不换的思路，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片。

汤圆儿眼神闪烁，解释道：

“很明显，老村长也是老金的怀疑对象之一。”

良药苦不解：

“老村长?”

“不能吧？我看老村长似乎很正常啊……也没经历过潘飞那样丧妻丧子之痛，怎么会是村子里怨气最大的人？”

汤圆儿耸耸肩。

“按照老金先前的话来讲，老村长的确具有相当的特殊性……许多方面都是。”

“不过为什么老金会怀疑他，我也不大清楚。”

“若是我清楚，我就是老金了。”

她对于金不换的信息分析能力十分信任，如果金不换怀疑老村长，那就是他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二人再一次来到了老村长的院子里，将老村长唤醒，并且告诉了他金不换交代的事，老村长沉默了许久，感慨道：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其实在很多年前，他就有要跟神婆同归于尽的想法，只不过在见到了神婆的本事后，老村长晓得自己根本不是神婆的对手，于是将这样的想法深藏了起来。

他只能忍。

一忍就是几十年。

第71章 【神仙膏】异变

不过这几个月神婆所透露的诸多细节，让潘深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而且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纵然机会渺茫，他也必须抓住！

如果放走这一次的机会，他又会陷入和从前一样的困境，再也没有除去神婆的可能！

为了村子，他不能退缩。

潘深回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自己熟睡的媳妇。

“其实要说的，早就已经说了。”

“今夜一去不回，想来老婆子也能明白我。”

“女儿也嫁到了其他村子里，我没有多少挂念。”

他换上了自己的蓝色衣服，拿起了柴房里磨得锃光瓦亮的柴刀，眼神坚毅。

“走吧！”

“我早就想要手刃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了，无论今夜结果如何，我也算没愧对封觉村的村民！”

见老村长如此，二人肃然起敬，同时内心也掠过了一抹惋惜。

他们知道，这个村子的村民早就因为神婆的缘故全部埋葬于此地，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潘深身为封觉村的村长，有心想要为村民们做事，奈何神婆淫威浸淫村民内心多年，他无力回天。

结局，早已注定。

…

神婆住处。

老猎人带着金不换来到了此地，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石质的外表，此刻竟长出了许多血肉器官，粘连在了石狮子表皮。

它们的下巴上还在滴落鲜血，一双眼睛也咕噜咕噜转动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门外的二人身上。

金不换皱了皱眉。

女屠刚才给了他警告，告诉他院内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他们不进去已经不行了。

老猎人随时可能会发生异变。

即便经过了这短暂的时间，他情绪稳定了不少，但也经不起更多的刺激了。

“这是……神迹啊！”

“金先生，您见到了吗……这是神迹！”

老猎人潘飞指着石狮子，声音颤抖，纵然神婆欺骗了他，还害死了他的老婆孩子，但见到了石狮子变化的老猎人，此刻竟还是疯疯癫癫地念叨着，并跪倒在了地面上，对着石狮子拜了又拜。

随着老猎人跪拜石狮子，它们瘆人的注视从老猎人身上移开了，全部落在了金不换的身上，似乎在质问为何金不换不拜。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冒犯的目光，女屠忽然从金不换的背后站了出来。

见到了女屠的瞬间，石狮子那怨毒而阴森的瞳孔立刻弥漫出了一抹恐惧。

嘎嘣！

女屠直接上嘴，当着老猎人的面，将两尊石狮子嚼碎吃了下去，它进食的速度极快，不过几个呼吸，两尊异化的石狮子，就被女屠全部吃进了肚子。

似乎进食让女屠变得兴奋起来，它站在了地面上，看向神婆院落之中的眼，既带着忌惮，又带着贪婪！

老猎人跪在地面上，身躯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女屠的行为，还是他们对于神婆的冒犯。

啪！

火苗燃烧在了打火机上，黑夜里格外灿烂，点燃了金不换嘴上叼着的香烟。

“走吧。”

他没有多说，率先迈步进入了神婆所在的院子里。

四周的建筑，植物……全部都因为某些神秘力量发生了变异，长出了鲜血淋漓的内脏以及分辨不清的血肉组织，或是眼睛，或是耳朵，这一幕让金不换想起了自己在表世界的福利院中遇见的那个老宅鬼和刘田的吊死鬼。

难道说……催化怨气变成怨鬼的那种神秘力量，已经开始腐蚀村子了么……

地面上，铺就的全是碎裂的符纸。

二人进入了神婆所在的房间内，看见四周燃着几十盏明灭不定的白色蜡烛，焰火将房间照亮，与外界的阴暗完全分隔开来。

神婆盘坐在了房间中央，身上贴着许多被鲜血染红的符纸，背对门口的二人。

她低垂头，一动不动。

没有了那些厚厚衣物的遮掩，此刻的神婆已经展露出了真实的模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的身体，腐烂得不成模样。

后背大片的皮脱落，里面猩红的肌肉上生长许多弯曲的毛发，眼球，甚至隐约还能够看见一张狰狞的脸在蠕动……

二人开门的声音不小。

神婆听见了，却没转身。

“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她笑着，身体抖动着，如疯如癫。

老猎人上前一步，跪倒在了地面上，颤声道:

“神婆，我的媳妇儿……”

“灵丹……”

“她……”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悲伤，他口吃，描述不出个所以然，但神婆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收敛了笑容，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

“我骗了你。”

“那根本不是什么治心脏病的灵丹，就是从地上随便捡的泥巴，混了些狗尿……”

老猎人身体猛地一震，表情呆滞，形容之间满是难以置信。

“泥，泥巴……”

神婆冷冷笑道：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愚蠢得让人想笑。”

“随便跟你们说什么，你们都深信不疑，你们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么？跟泥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为什么这都闻不出来呢？”

咚！

老猎人一屁股坐倒在地，身体的力量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空。

“为什么？”

“这些年来，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为什么您不愿意出手救我的妻子呢？”

“对您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啊！”

“我如此尊敬您，为什么您要骗我……”

听着老猎人绝望的质问，神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从嘴里咳出了什么东西，掉在地面上。

“为什么……”

她的语气飘渺了起来，惨烈无比。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骗我……”

“我不想死……”

“我真的……不想死！”

她说着，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神婆缓缓转过了脸，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

烛火映照下，二人清楚地看见，神婆有半张脸已经完全烂掉了，那里……长出了一颗拳头大的头颅，扭曲狰狞，赫然是一张鬼脸！

“希望大厦，天使工程……”

“我明明，我明明……应该是天使啊！”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谁来告诉我！”

神婆惨笑着，眼中早已经没有人性，只剩下了疯狂和怨毒。

她身上的气息也在潜移默化地转变着。

金不换的烟已经抽了一半。

他盯着神婆，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用村子里的四个小孩子，熬成神仙膏，是为了救自己？”

神婆似哭似笑，语气里流露出极致的疯狂：

“神仙膏？”

“四个小孩？”

“哈哈哈！”

“你们这群傻子……除了四味药，还有一个‘采药人’做药引！”

她用手指指着老猎人，开怀大笑：

“没错，我骗了他！”

“我告诉他，神仙膏成了之后，需要跳入锅中，与药材一同熬炼，方可成功吸收药力，而后他只要将自己的精血喂给自己的女人，就能治好她的心脏病……这么离谱的事情，他居然信了！”

“他居然信了啊哈哈哈！”

“咳咳咳……”

神婆笑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嘴里掉出了一个又一个沾着鲜血的眼珠。

“而且……”

“神仙膏也不是用来治我的病……”

“他是白痴，你也是……”

“你看看我这副模样？世上哪里还有药能医呢……”

“是它要神仙膏啊，是它啊……”

她神神叨叨，形容愈发惨烈，嘴里发出了各种怪叫声。

老猎人浑身颤抖，想起了先前自己残忍杀害的四个小孩子，脑子里全是空白。

所以……从一开始，这些就是假的？

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崩溃了。

可内心之中还残留着一丝希望，老猎人抬起头，死死盯着神婆，用极度沙哑的声音问道：

“神婆，你还有办法拯救我的妻子和孩子吗？”

“他们真的对我很重要！”

“我已经帮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就请你大发慈悲一次吧！”

神婆看着老猎人那绝望的双目，带着浓郁的嘲讽语气反问道：

“你是傻子吗？”

“我若真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你觉得我还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还希望我救你那死鬼老婆？”

“别他妈白日做梦了！”

“潘飞，我告诉你，你老婆死了，孩子也死了，没有人可以救他们！”

潘飞听到这里，缓缓偏头看向了一旁的金不换，可后者只是回头望着院门口，一言不发。

“金先生……”

潘飞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远处院子门口传来了几道人声。

“村长，你慢些，里面可能有危险！”

“你俩别拦着我，今天来都来了，我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神棍头给她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