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狸本想转身就走，却看到韦陀手中的孔雀羽扇，那明明是在大荒落分身的手中，如今怎么会在韦陀手里？

“喂！你手里的羽扇哪里来的？！”耀狸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张嘴问道。

韦陀看了看手中的羽扇说道：“你是想问大荒落吧……”

韦陀并未隐瞒而是据实相告：“是孔雀借给我的，我来之前孔雀特意去跟大荒落要来，借给我的，他让我莫要难为你。当年那场大战，执徐与大荒落一同陨落，而在幻境中的大荒落已经是鬼市之主了，他过的很好，如今能在人界出现的大概也只有鬼市幻境了。”

“哦，那你记得还回去！”耀狸没好气的说。

“你快带着那俩离开这里吧！”韦陀看了看黑白，毫不客气的说。

耀狸刚要离开，却站定了扭头看了看韦陀，又看了看羞答答的孟婆说道：“孟婆，你与那个男的……”耀狸指着韦陀，“你们还是人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已经放下了，立地成了佛，你自己也该想清楚，你执着的是他这个人，还是执着于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如果是后者，那我告诉你，那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那个男的让你这么干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一样么！你对执徐，你对辰七，还有对阿袁！”孟婆噘着嘴看着耀狸。

“对，我对他们是放不下的执念，可我从没要求他们如何待我，一切皆是我自愿的，不用他们回报！”耀狸垂着双目说：“我没有主人那么深刻的认知，我只知道不论她是执徐还是辰七，哪怕是阿袁，都不曾背叛过我！我也不会背叛他们。辰七曾经说过，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变化，所以我拼了命的要跟上她，阿袁也拼了命的努力想要站在她的身侧，虽然她陨落了，虽然阿袁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耀狸看着手中的金锁说：“没关系，在时间这条漫长的河流中，或许在哪个砂砾里，我们就会相遇吧……”

“你们根本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孟婆淡淡的说，“而在这些情感中，唯有情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原来说这么多话是这么累啊，辰七一个武器，却喜欢说教……哎，说了半天你也听不懂，这就叫对牛弹琴吧……”耀狸一副恨铁不能钢的表情，起身飞走了，黑白互相看了看，本不想动，韦陀却甩了他们一个眼神，两位鬼差只好哭咧咧的跟着耀狸飞走了。

待众人都离开后，只剩下韦陀尊者和孟婆，孟婆心里很是明白耀狸的意思，关于自己终究是因为爱着他，还是执着于这份情感本身，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只是她习惯了这份执着，不知道该如何放下，她缓缓开口道：“多谢尊者来救我。”

韦陀只是看着她，似乎在回忆什么，有些画面好像在脑子中一闪而过，那些画面中有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却始终看不清楚脸，他的内心突然起了些波澜，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闻有人闯入黄泉，扰你清平，我便想来看看……”韦陀已得大道，本心无欲无求，唯有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脑海最深处。

孟婆低着头笑着说：“你已经成佛了，以前的事该忘就要忘干净，我们之间已经天各一方……”她边说边走到熬汤的大锅旁，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子，无奈的笑了笑，从眼眶中流下两行泪水，泪水滴入锅中，化作满满一锅汤，她又随手在地上摘了几朵彼岸花，扔进锅里，那汤就变成了散发着红色烟尘，冒着泡的孟婆汤。

她盛了一碗汤，递到韦陀手中说：“耀狸说的对，我就是个恋爱脑，我在这河边煮着汤，而这汤就是我思念你的泪水，什么时候这泪水流干了，我就能放下你了……两个人呀，那个爱的多一点的人，就是会记得久一点，这无关你是不是薄情，只是你已经放下了，而我还没有……”

韦陀端着汤碗，看了看碗里的汤，又看了看孟婆说道：“我曾经遇见过辰七，她对我说过，我们之所以沉溺于情爱之中，是因为我们曾经都是凡人，如今已入神籍的我们应该都渡了情劫，可内心里还是彼此牵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份牵挂那才不正常，那便与她一般无二了，她说她只是件兵器，并不能体会人类的情感，甚至不能体会耀狸那种动物般单纯且浓烈的感情，这就是我们人、动物与物件的区别。”

“她说不必执着于情爱，也不必执着于放下，找到之间的平衡就行，而真正度过情劫的人，并不需要这碗汤再去忘记……”韦陀边说边将那碗汤撒在了地上。

“真羡慕你们，拿得起，放得下，而我还被困在这里……”孟婆的心里突然就好像空了，原来没有这碗汤，他也已经放下了她，“我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有的，我时常都能看到你的身影，也偶尔会记起曾经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只是心里没了波澜，我们一同经历过的事情，并不能抹去，哪怕是我成神成佛也不能抹去曾经对你的爱意，但是时过境迁，我们更重要的是护佑苍生，护三界六道的安稳，做神仙该做的事情！”韦陀也缓缓走到了孟婆身前，替她抹去泪水，然后口诵经文，超度了那些在这场打斗中焚毁的亡魂，然后从锅里盛了一碗一碗的汤，分给那些排队等投胎的魂魄，最后吹散了忘川河的红雾，迎来了一艘艘小船，载着它们前往来世。

孟婆看着如今的韦陀尊者，又思念起曾经两人还没有成为神仙的日子，终究是她的执念太重了，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已经放下了，那另一个人也只能强迫自己放下，而自己就是那个困在忘川里，等着忘记的人。原本为了这个人可以得道正果，她给他喝了可以遗忘的汤，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想起来，然后来找她，她便再给他喝上一碗，就算他不记得自己了，也没有关系，可没想到终有一天，他竟然不再需要这碗汤，也能放下自己了，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的打击，原来困在原地的只有她自己，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满足自己的执念罢了，说到底都是自己的私欲。

耀狸说的对，男人在事业与感情相抉择的时刻终究会选择前者，很多女子都过于盲目的相信，自己在男子心中的地位。而最近总有些女子的魂魄萦绕在这里，为她讲人界在搞思想解放，女子们也可以读书识字，甚至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了，人类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

“我要走了……”韦陀尊者发完了最后一碗汤，又冲着地上被毁的不成样子的彼岸花口诵经文，将那些冤魂超度升天，万里花田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住手！”孟婆惊讶于眼前的场景，赶忙出手攻了过去。

“怎么？我不能超度它们？”韦陀尊者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能！那是他们对亲人的思念！”孟婆一掌推开了韦陀，立于河畔，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全都不见了，微风一过，红色的雾也全都散去了。

韦陀微微一笑说：“没关系，反正也超度完了。”

“地藏王菩萨都没有超度这些彼岸花，你为何插手地府事物？”孟婆皱着眉问道。

“我也是受地藏之托，他说很快这里将被冤魂挤满，不把这些花田清理出来，哪里容得下。”韦陀淡淡的说。

孟婆皱着眉头说：“人界要有大乱子了？这么严重？！”

“嗯……这场战争要持续很多年，要死很多人，你有的忙了。”

孟婆愣住了说道：“神佛不佑？”

“人界的变化日新月异，他们相信科学，发明了很多很厉害的东西，提高了生产力，可以对抗天灾人祸，他们更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相信神迹了……”韦陀尊者顿了顿又说：“这场战争就是新世界与旧世界之争。”

“新旧代替，非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那些都是人命啊！”孟婆不可置信的问道。

韦陀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止人类，就是我们新神的诞生与旧神的陨落又哪个不是经历了漫长和残酷的战争……”

孟婆皱着眉头问道：“大概多少数目？”

韦陀尊者掐指一算说道：“过亿……”

孟婆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就算总说自己放不下，自己恋爱脑，可是遇到这种大事，也还是放下了一切，护着自己的黄泉忘川不是么？”韦陀眉眼带笑的说。

孟婆却并没有心思再多想，而是问道：“没有办法阻止么？”

“当年人界关闭所有通道，非人不得往来，只能享受香火，所以谁的信众多香火旺，谁的法力就强，佛界与人族合作，人界独尊佛道，我们可是风光过一阵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信仰开始变化，甚至已经不局限于神和仙了，连一些动物、物件都能享受香火，你们地府的一些神和鬼也都可以，但也仅此而已，绝地天通了，我们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早就不能干涉人间事物了！”

“过亿啊，那是屠杀！”孟婆红了眼眶，“会亡族灭种的！”

“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韦陀尊者看着孟婆的脸，眼神中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搞事业的女子真的很美！”他临走前微笑着对她说。

孟婆暗暗下了决心，开始收拾好心情，她定要守住这万里黄泉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