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黑夜仿佛一下子亮起来，埋伏在寺庙里的晋王府侍卫把这间废弃的柴房团团围住，只听得短暂的兵刃交接声，一切都结束了。李珏在赵远的陪同下，跨进来，扫了眼被兵器架在脖颈上的人，淡淡道：“都在这里了？”

“一个不少。”有侍卫打来井水，赵远往里丢了一粒药丸，随后舀了一瓢水，泼在自称是员外郎家幼子的脸上，看着他露出真容，说，“这人叫褚老狗，潜伏在御史中丞家中，开始在后院打杂，后来贿赂了府内的二管事，被调去花房。”又指着商微道：“这人原本潜伏在王子音王大人家，是王五郎身边的小厮，请了一个月假回乡奔丧，却是改头换面，回来接近洛风。”他把每一个人的身份都点出来，连同他们今夜临时用的身份，何时换的假面，说的分毫不差。

“晋王殿下好手段。”商微阴沉着脸，事到如此，他哪里不知这一切都是李珏设下的圈套。提出让百官自查，是为了乱他们的阵脚，大张旗鼓去赵王府抓人，是为了引蛇出洞，兵部尚书的儿子原来只是一颗棋子。是啊，谁会去怀疑一个刚游历归来的学子。

想必舆图的消息也是他故意放出风，目的是引他们上钩。

可笑的是，他还嘲笑对方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毛头小子。原来对方早已看穿他们自以为的计谋，一步步引诱他们步入陷阱。

孟洛风早就认识晋王，那么所谓的游学指不定也是幌子。

商微猛地抬头，咬牙切齿的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晋王的人。好得很，兵部尚书的嫡长子，竟然暗中支持二皇子，你就不怕皇帝忌惮孟家？”

“并非孟家，只是我孟清河。”他向李珏拱手行礼道：“主上，此地乃是寺庙，不好脏了慧觉大师的地方。不如打晕了，拖去百米外的树林处决。”

“随你。”

王府的侍卫都是军里选出来的佼佼者，常年在叶羽的殴打训练下，对付几个三流门派的弟子绰绰有余。

赵远指了指昏迷的蒋远，“要不要灭口？”

“不必，扔去万府门外。”李珏看也没看蒋远，挑开木匣，拿出里面的画卷，饶有兴趣的看了两眼，“这是谁画的？”

“是属下八岁时临摹的。”孟家的确有一幅舆图，却是残缺的，是圣心也是怀念。他八岁时好奇临摹，结果被父亲揍了一顿，叮嘱要销毁，但那是他花费了三天时间画了，舍不得毁去，就偷偷藏起来，没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场，“主上准备什么时候奏禀陛下？”

“不急，就让老狐狸们多担心几日。这些人里没有淮阳长公主府里出来的？”

“并无。”赵远回道。

“哦，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藏的够深。”

赵远跟洛阳互看了一眼，“属下再派人去详查。”

“不必了，这次闹过，对方会藏的更深，找不着人还会惹怒长公主。”他似呢喃般叹了句，“本王这位姑姑，年纪大了，脾性越发急躁，啧，惹不得惹不得啊。”

京城的官媒突然忙碌起来，几乎忙的脚不沾地，那些到出阁年纪的闺秀们在短短三天时间都订好人家。这般匆忙下，自然不能仔细增选，只能照着门当户对，这就造成原本娶不上嫡女的纨绔们都抱得美人归，这无疑让不少宠爱儿子的主母夫人们在心里感激晋王。

而然三日过后，严正以待的官员并没有等来晋王，直到正午过后，才等来细作已经全部落网的消息。去刑部大理寺打听消息的管事回来说，这原来是晋王设下的圈套，那一日不少官员家的书房都发出砸东西的声音。特别是被揪出细作的几户，李珏不仅把细作的名单告知，还详细列举了被透露出的消息，让这些大人们丢尽脸面。

吏部尚书王子音是其中之最，他万万没想到，继江南王氏被人钻了空子后，他家竟然也有细作，还是他看中，放在儿子身边的人。

这件事发酵的时日格外漫长，各家顺势放出去不少奴仆，直到秋闱来临，众人的注意力才逐渐被转移。随后又是一系列官员调动，武德十一年就在纷乱又叫人窒息的气氛中逐渐迈入尾声。

京城的冬天是被大雪环抱的季节，去皇庄感受锄禾之苦的太子殿下被皇帝召回，父子二人不知在书房说了什么，李琼出来时面色就不好，回到东宫直接砸了整个书房的东西。

万贵妃挺着肚子，扶着侍女在屋内一圈一圈地散步。太医说，每日适量活动，生产时才能顺利些。

她抚摸着高耸的肚子，距离上次生产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她这一胎算是老蚌怀珠，从一开始就格外小心。随着月份越大，各种不适症状都出来了，她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胎是闺女，还不如不生。

女子生产，一脚踏入鬼门关，可怀都怀了，陛下对这胎还格外看中，这让万贵妃更加坚定了先前的计划。

只是这日子实在太痛苦，她只能找些事来分散注意力。

第148章 逮住

“还没查出陛下跟太子说了什么？”

“回娘娘，那日陛下只召了太子殿下一人，就连梁公公都在外头。”女官跪下请罪，“臣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陛下最看中太子，查不到才是对的，你起来吧。”

“谢娘娘宽恕。”女官感激涕零谢恩，等万贵妃走累了休憩时，她端来热茶，用手背碰了碰，温度适宜，才拿给贵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的肚子已有八个月，蒋淑人跟您月份差不多，不如给她个恩典，让她来宫里养胎。”

万贵妃抿了口茶，道：“本宫如何不知，可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什么事要看朕的意思？”李策在举行过封笔仪式，就准备好好歇一歇，他带着梁庆来万贵妃的宫中，正好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

“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快起来。”李策惊慌的扶她起来，看着昔日妩媚动人的爱妃变成一张圆盘子脸，李策搞悬才绷住面上的神态。

将人按坐在软榻上，吁了口气，有些心惊肉跳的道：“爱妃这肚子，真不是双胎？要不让秦术过来看看？”

让秦术来岂不是曝光她怀的是女胎的事。万贵妃靠在李策怀中，笑着婉拒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陛下交给臣妾的呢。史太医医术不错，人也尽心，这个时候将他换了，岂不是要断人仕途，臣妾可不做坏人。”

“爱妃说的是极，是朕考虑不周。”皇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既然用不上秦术，也省的他去那医痴面前多费唇舌。他的目光艰难的从案几上那堆玲琅满目的糕点上掠过，尽量放缓口吻，“爱妃不是刚用过午膳，这会儿又饿了？”

“是啊，这小东西太能折腾人，臣妾吃的都给了他，史太医说孕妇都这样。臣妾不放心，还派人去问了嫂子，嫂子吃的也不少。”

李策压下胸口那股恶心感，赶紧转移换题，“爱妃方才在说什么，什么事需要老朕的意思？”

“是臣妾的嫂子，跟臣妾差不多时有孕。她年岁比臣妾大不少，听说怀像不太好，臣妾就想替嫂子求个恩典，希望陛下恩准让嫂子来宫里养胎。”

“原来是这件小事。”李策把手放在贵妃的肚子上，感受着生命的神奇，“就让她来宫里陪爱妃，这样你也不会孤单。”

杨贵妃拈花一笑，“臣妾谢陛下恩典。”

李策僵硬的笑了笑， 二人闲聊了会育儿经，万贵妃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都被巧妙避过。

皇帝从开年忙到年尾，一连串的事连轴转，好不容易才有几天松快的日子，实在不想提那个糟心儿子。

太子在皇庄待了半年，没有磨平点脾气，反而变本加厉，回宫不到七天，不仅气晕了恩师李文纪，还闹出人命。几次下来，万氏觉察皇帝的心思，只好作罢。

而李策在安抚好爱妃的情绪后，找了个借口匆忙遁走。

随着新年临近，东西市的铺子外头大红灯笼高挂，百姓们忙着采办年货，街上随处可见提着大包小包货物的人们。

晋王府张灯结彩，下人们面上带着喜庆之色。乔凌不记得上辈子过年的情景，但这里的氛围明显要比上辈子浓厚。

她算是头一次跟那么多人一道过年。在云涧山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上个小山，父亲和母亲都不是爱说话的，最温馨的时光莫过于看烟火的那一瞬间。

等到母亲逝世，他们父女俩更没话谈，能安静的吃一顿年夜饭已是不易，通常都是她跟小山两人过节。

“去年这时候大家都忙，今年总算能聚在一起喝杯酒了。”

“清河终于要回来了？”

乔凌挑了挑眉，这人不知领了什么任务，一去就是大半年。

走到花园，就看见闲着没事干的晋王殿下正在辣手摧花，见到二人联袂而至，李珏挑眉笑道：“今晚老头子设宴，你们谁跟本王进宫？”

叶羽连忙抢在乔凌前回道：“属下跟张煦他们去过好几回，这次就让乔公子陪主上一道去吧。”

乔凌婉拒道：“我不善交际，就不给王爷添乱了。”

李珏微迷起眼，拍落手上的残花，似笑非笑道：“既然都不想去，那就抽签吧。”

元旦前一日，皇帝照例要宴请群臣，因是家宴，一般而言都会带上家眷，除了晋王没娶妻，六皇子还是个奶娃娃，三四五三位皇子成亲的成亲，订婚的订婚，只有晋王，身边坐着一名风姿卓越的少年郎。

探究、好奇、打量的目光落在乔凌身上，实在是这位郎君的容貌太过出色了，要不是他胸前平如山地，举手投足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羞，都要误认是女扮男装。

莫非晋王有特殊癖好？

乔凌大大方方的任由打量，宴会还未正式开始，案几上只摆了些茶点，她早在来之前用了些，这会儿倒不觉得饿，只是这坐具，让她难以忍受。

可她这会儿代表的是晋王府的脸面，要是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丢的是李珏的脸。无奈之下，只能把自己当做工具人，面上虽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心思不知已经飞去哪里。

李珏指了指身后的柱子，低声笑道：“往那挪挪，有柱子挡着，没人看得见。”

乔凌眼眸一亮，慢慢的移动过去，小幅度活动了下腿脚，呼出一口气，她低声问李珏，“新年献礼，你准备了什么？”

“送了一件袍子，上元节送椅子，你放心，明年若还是抽到你，应当能坐上椅子了。”

乔凌抽了抽嘴角，她运气太好，第一个抽就拿到红签，认赌服输，只能由她陪李珏来。

“你可以一个人来的。”乔凌无奈扶额。别家带的都是家眷，只晋王带下属，别以为她不懂那些恶意视线里的含义。

“一个人多没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李珏喝了一口酒，抬头一扫，眼底含了警告，那些人讪讪一笑，收回打探视线，装模作样喝酒闲谈。

“今天有好戏，本公子可是特意带你来进宫来看戏的。”

“你们作弊！”乔凌脑子转的快，立刻就想到了，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一直都看着，为何没有发现？”

李珏单手撑头，神色慵懒的眨眨眼，“小把戏而已，子安若有兴趣，下次教你。”

知道今日看的是万贵妃的好戏，乔凌就不做声了。

万贵妃的产期就在这几日，若能在元日当天产下皇子，找人造势，或许还真能在皇帝心里留有特殊含义。

再加上她先前集款赈灾，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若是册封为后，再斗倒先皇后留下的嫡子，这个小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正统，说不准还真能继承皇位。

只是生男生女乃是天意，从万贵妃升起混淆皇家血脉的野心那刻起，就注定了下场。

纸包不住火，她不知道李珏做了什么，不过以他的脾性，万贵妃只怕讨不了好。

这时候有内侍唱道：“皇上驾到！”闲谈的众人纷纷停下说话，起身，恭候君王驾到。随后又是一系列繁杂的礼节，等李策坐下，抬手叫免礼，已是一刻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