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秦一澜坐在床上，桌上摆着几瓶伤药。

闻人臻走进来，“大理寺那边我给糊弄过去了，我们还继续往下查吗？”

“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恐怕还真查不出什么东西。”秦一澜对此表现得不是很在意。

闻人臻走到他跟前，“你伤到哪里了？我看……”

在闻人臻刚碰到他的衣领的时候，秦一澜就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没什么大碍。”

闻人臻尝试用力继续往前，但是被抓住的手纹丝不动。

他站着的角度，看不到秦一澜被垂落下来的刘海所遮住的双眼，“你在隐瞒什么？”

是什么事情，连他也不能知道？

“怎么这么问？”秦一澜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

明明不敢和我对视，闻人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国子监还有公务，你好好休息。”

闻人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刚见到秦一澜的时候，被当时血流成河的惨状所震惊，所以也没有想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冷静下来思考后，就可以发现秦一澜的说法处处都是漏洞。什么贼人内讧互相残杀，正好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这种说法骗骗小孩就算了，还不如说他自己突然习得了绝世武功更可信一点。

“武功……”闻人臻念叨了一下这个词，这难道不就正好可以佐证他之前不可思议的猜测了吗。

闻人臻弯下腰，靠在秦府的外围墙上，慢慢蹲坐了下来。

不愿意让他看到身体，莫名其妙死亡的贼人，还有那幅秋菊图带给他的奇怪感觉。

闻人臻抹了一把脸，袖口上留下了深色的水渍，“下雨了吗？”

他抬头望去，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唉……”秦一澜叹了口气，闻人臻已经三天没到秦家来过了，看来这回是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少爷，怡郡王的帖子。”

秦一澜打开帖子看了看，“东湖画舫……”

怡郡王的邀约属于是不好推脱的那一类，闻人臻肯定也会过去，秦一澜肯定是要去赴约的。

东湖上秋风拂过，平添几分萧瑟之感，秦一澜微笑着与怡郡王寒暄，心中对他选在这种天气游东湖颇为无语。

怡郡王在宗亲之中以好风雅闻名，有不少新科学子也都希望能得他赏识，今日邀请的，除了一些文官外，还有怡郡王看好的一些学子。

闻人臻作为国子祭酒，根本就腾不开身，围了两圈的人，都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暗示。

“借过借过。”秦一澜拨开人群拉住了闻人臻的手往外走，“我找休懿有些公务要聊。”

闻人臻没有先和他说话，而是问怡郡王要了一艘小舟，说想要体验一下泛舟湖上的感觉。

怡郡王对他的这种精神大为赞赏，爽快地借了他们一艘小船。

秦一澜先上了小舟，才伸手给闻人臻，“小心些。”

“你也是。”闻人臻搭住他的手，跳到小船上。

耳边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阿谀奉承，闻人臻的表情也舒缓了一些，他们时不时划一下桨，小舟渐渐漂远，这个距离已经看不到画舫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最终还是闻人臻先说话了，“你没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我娘她最近新研制出一种糕点，说想请你到家里尝尝呢。”秦一澜笑着道。

“不对吧。”闻人臻伸手试探了一下湖水的温度，感觉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他认真地望着他，真诚的目光像是要揭开一切掩饰，“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说：‘娘亲她做了新糕点，来我们家吧！’”

“休懿，你是想念双双了吗？”秦一澜担忧地看着他。

闻人臻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手放在了船沿上，再开口时，声音多了一丝沙哑，“白马非马……就算长相、言行甚至小习惯都是对的，可本质是不同的……我感受得到。”

秦一澜直觉不妙，站起来想要拉住闻人臻，却慢了一步，只擦到了他绣有竹纹的袖角。

“扑通！”

闻人臻落水时溅起的水花落在了秦一澜的脸上，秋水的凉意让人情不自禁抖了抖。

“扑通！”

“咳咳咳！”闻人臻自己再跳下去的时候有意识地憋气了，但还是不免呛到了几口水，他因为咳得太急而眼角泛红，被浸湿的发丝沾在他的脸上，整个人显得像是苍白易碎的瓷器一样。

秦一澜把人捞回船上后，双手撑在他的两侧，刘海的鬓发湿漉漉地搭在他的脸上，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证明着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闻人臻抬起手，轻轻拨开他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尚处在惊慌之中的脸，“现在可以好好告诉我了吗？沉宁。”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能是太久没有用本声，开口时发出的声音是一种介于本音和伪声之间的奇怪音色，“休懿的直觉很敏锐啊。”

看到她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闻人臻叹了口气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面前不必装成沉宴的样子。”

秦双燃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尝试了各种表情，最终只能露出一个空洞的、令人感到虚无的笑，摇了摇头道，“我忘记了……我已经不会了，秦双燃该是什么表情？”

……

三年前，秦一澜那时刚刚成为中书侍郎，正是年轻一代当中的无出其右的佼佼者。

“一一，你该不会在睡懒觉吧，今天可是要上早朝的。”秦双燃走进他的房间里，她身上穿着轻便的交领短打，是刚刚练完剑过来。

秦一澜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几天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疲惫感。”

秦双燃搭了他的脉，没摸出什么异常，关切道：“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了，要不你休息几天吧？”

秦一澜想了想有可能是操劳过度，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烧的差不多了，“那辛苦双双替我一日。”

秦双燃从旁边拿过他的朝服套上，轻车熟路地把头发梳成男子发髻，“好说，你也别太辛苦了。”

秦一澜拿起发冠帮她戴上，“若双双是男子，说不定会走武官的路子吧。”

秦双燃对镜最后整理了一下，笑了笑，“说不准，但那样也就没有娃娃亲咯。”

她把秦一澜推到里间，“快去休息吧，公事今天就放心交给我吧。”

秦一澜点点头，“那我就偷懒啦。”

秦双燃再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只有兄长冰冷的尸体。

彼时她尚不知兄长之死是天灾还是人祸，为了查清真相，也为了秦家能在群狼环伺当中屹立不倒。

那一日，秦双燃暴毙身亡，头七刚过，其兄秦一澜被皇上派往密州。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她知道这是欺君大罪，是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路，她必须彻底遗忘自我，成为“秦一澜”。

……

闻人臻伸出双手，轻轻用拇指推了一下秦双燃的嘴角，推到应有的弧度，“我记得是这样笑的。”

秦双燃定住自己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的。

闻人臻墨绿色的眸子映出她的面容，包容下所有的伪饰，温声道：“没关系的，我都记住了。”

“沉宁的真实，沉宴的真实，就都放在我这里好了。”闻人臻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因为这些话是要跟‘你’说的，所以擅自做了很危险的行为。”

闻人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坚定，“我会帮你们保存着，直到我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七夕晚上摸的一张小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