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昭，现在就是一个含笑欣赏姑娘们的各种颜艺。

然后感慨。

感谢爹娘，有个好使的脑子真的太重要了（这个划掉）

——苏婉昭当然知道徐影早晚是要开科举的，不然也不会给杨昭媛她们那么明确的暗示呀。

但苏婉昭根本不敢想徐影会这么快去推这件事，至少不应该是今年。

太仓促了。

从今年春天到明年春天马不停蹄考六场考试，但凡人的脑子不好使一点，这事儿都继续不下去。

但是同时呢，倘若真的能考出来，这是女帝登基后的第一科，更是有史以来女子的第一科，在科举制度已经被天下人承认的如今，第一位女进士，毫无疑问会载入史册。

何况，万一。

我要是考上状元了呢？

要是跨马游街的是我呢？

想到这一点，苏婉昭的小心脏都扑通扑通的，兴奋得难以自抑。

姑娘们却没有这份兴奋。

实在是平时觉得父亲叔伯上五品好像很容易，可是当自己要去卷这个赛道时，就觉得各种艰难。

可女孩子大多心软，确实又做不到自己去外面做一方父母官，自己家人还在皇庄为奴。

纠结了又纠结，有姑娘咬咬牙开口：“苏大人，我们可以选择去考科举，却不知，皇庄中我们的家人……”

“当然也可以。”苏婉昭含笑回答。

姑娘就兴奋起来了啊——那我自己还奋斗个鬼喽不管是不是本身想考科举反正给徐影这么报不就完了，九五之尊日理万机难道还能亲自盯着她放走了的奴婢有没有老老实实去考试么？

但苏婉昭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这种过分美好的幻想：“只是半点才学也没有，就说自己要去考科举，终究是不可信的。”

——想考，可以呀。

但至少得证明你们是认真想考不是找个借口做回平民吧。

“不知……”那姑娘仍不肯放弃，“怎么样才能算是有才学呢？”

苏婉昭含笑道：“你回忆一下，你是如何出皇庄的？”

考试。

那场考试不能说难，但确实问的都是经史子集，治国之策，绝不是官家女子一天就看两本让人唇齿留香的诗集，悄悄留两本写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话本子能答得出来的。

所以，她们想出皇庄，可以呀。

也通过考试，证明她们有本事过童子试就可以了。

但是呢，脱了奴籍对女子未必是好事——在皇庄，无非是劳作而已，苏婉昭是个温柔的姑娘，连皇庄里看守的人都用的是嬷嬷，她们至少不会被外头的闲汉骚扰，不会有地痞滋事。

但出去可就不一样了，别说准备考科举了，能不能安安生生地活着都是需要打个问号的事情。

其中差别，问出这话来的姑娘自然是清楚的，再思索了一下苏婉昭的态度，姑娘犹犹豫豫地道：“既然都是考试……奴婢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陛下身边总是要有人做事的。”

苏婉昭都笑了：“你觉得呢？”

那个笑不是冷笑，反而很温暖，很欣赏。

姑娘心头便有了底，袅袅婷婷对苏婉昭行了一礼：“奴婢明白了，谢谢苏大人。”

“明白了什么？”让姑娘意外的是，苏婉昭还反问了一句。

不过她也不怕苏婉昭问，开始娓娓道来——

陛下永远是缺人干活的，并且按陛下的脾气，也不会为一己私欲更改先前已经立下的规矩。

比如考上进士之后还得再学一回基层行政能力，并且也没有什么翰林院不翰林院的选项，都得去干县令。

干过一任两任之后，再看效果如何，择优进翰林院。

那苏婉昭出去考科举之后，一样是要去做县令的，即便陛下照顾或者苏婉昭自己在吏部主持的大考里争气，有资格选择长安洛阳一带某地的县令，她也不会再有空在宫里给陛下干活。

可是陛下总是需要一个秘书的，这估计就得从在场的姑娘们产生。

并且，在场姑娘们即便现在觉得太匆忙了暂时没去，但也总是有出宫考科举那一天的，她们的位置，也需要人来补。

那么，皇庄中那些还储备着的大姑娘小媳妇倘若后知后觉的开始学习，那当然也可以顶上这个缺，进宫做上两年宫人甚至是女官，见识上两年的统治机器到底是如何运行的，再出去准备科举和正经做官呀。

说真的，做过天子近臣，即便没机会发展人脉，见识见识大佬的奏章都是怎么写的，顶级的谋略都是怎么玩的，帝国最上层的这帮人是怎么分蛋糕的，对将来的科举也好，做官也好，都是再宝贵不过的财富。

这也应该是陛下作为一个帝王，大多数时候要对臣民一碗水端平的前提下，因女子之前受了太多歧视和委屈，也少了好多教育机会，如今却要和男人同台竞争，才尽可能给出的温柔以待。

这份温柔大概可以持续十几年——当时陛下抄了一干世家的家，即便是三岁的小丫头也是没入掖庭为奴的，到如今自然也是在皇庄跟着祖母母亲嫂子姐姐生活，等到那最小的丫头也能参加科举了，就是十几年的时间。

而有了女帝十几年的支持，女人们再不济，也该在朝堂上拥有了话语权才对，有世家的女子带头参加科举并且拥有官位，民间应该也有富户本着“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和“一笼鸡不叫一笼鸡叫”的想法，多少给家里的姑娘们一个念书的机会。

那富户们都培养女孩子念书了，总不会还到了年龄就把女孩子嫁出去，由得她在婆家被各种磋磨立规矩生孩子吧？

那男子与女子的婚姻模式，家庭地位，是不是也会有所改变呢？

还有，到女孩子都会被培养读书的时候，陛下也就不再需要弄个女官来给她干活了——自有杀出重围的女性高官为陛下分忧，何必还遮遮掩掩用女官呢？

“陛下高瞻远瞩。”把徐影可能的动作推断到底，那姑娘都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声，“我等不及。”

苏婉昭笑了笑，看着这个灵气非凡，但实际年龄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突然……莫名理解了曾经的徐影看自己的心情。

后生可畏。

吾道不孤。

“我近日太忙了，都记不住你们的名字。”苏婉昭才不会说我把你们当工具人使，根本就没费过劲去记你们的姓名呢，坦坦荡荡地问这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姑娘听不出苏婉昭话里的敌意——且即便有敌意，她也没有拒绝的空间，便坦然道：“余梦远。”

苏婉昭明白了。

十个人里面题答得最像样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