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湘有点发愣。

“即便没有我们点破。”无双道，“高官们的反对，不过是习惯地不接受女子参政，习惯地反对而已，但他们自己也知道，其实很难抵抗如今大权在握的陛下，此事早晚要推动。等到真开了女子科举，他们看着家中学着琴棋书画的女儿，一样会动这个心思。我们现在点破，不过是想让这件事走得顺一些，不要像上一次那般闹到官员逼宫的境地罢了。”

这个楚湘还是知道的，只是她道：“这也解决不了一旦官员们还可以培养女儿，寒门子弟更没有晋身之阶的问题啊。”

“确实。”无双笑，楚湘日渐长大，看她犯傻的次数是看一次少一次了，无双欣赏了片刻，还伸手刮了刮楚湘的鼻子，“这就得看公主殿下的了。”

“我？”楚湘皱眉。

“对，因为陛下能起的垂范作用有限。”无双道，“先帝已经没了，陛下若是选择面首三千，那便是助长了官员们也三妻四妾的风气；陛下若是选择孤身一人，官员们也能理所当然地认为陛下是与先帝鹣鲽情深甚至不愿意养一个面首，反正怎么看都是他们有理。但殿下不一样。”

楚湘早就抛弃了传统观念里的“小女儿害羞”的心思，听到什么妻妾面首是脸都没有红一下，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问无双：“先生的意思是，我只能有一个驸马？”

无双点头。

——走的就是一个领导人的率先垂范作用，皇帝都才一个皇夫呢，你们这帮人三妻四妾自己想想合不合适吧！

“可他们也有理啊。”楚湘道，“女子只有一个丈夫是自古以来，但男子有三妻四妾也是自古以来，只有一个丈夫是我的选择，三妻四妾也是他们的选择，他们能有什么错呢？”

无双答：“当然没错，但殿下自己与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用人也更喜欢与妻子情深义重，别无二色的官员，难道殿下就有错了么？”

楚湘“嘶”了一生。

有点东西。

她甚至都小小地畅想了一下，自己对那些不服气的官员语重心长地说“爱卿啊，朕有一个皇夫，已经天天被缠得不行，都快没空照顾朝政了，你那三妻四妾的，朕很难相信你能忠心国事啊”的场面了。

想着想着还笑了出来。

并且，楚湘还想到了一个事儿——

普通的贩夫走卒娶妻难，向来是每一个王朝的问题。这里头有百姓重男轻女，生了女婴就溺死在了尿桶里的缘故，也有女人被当做货物，但凡有点姿色都在世家为婢妾、姨娘、外室的缘故。

前者，只能通过“生女儿也能光宗耀祖”的方式来解决了，后者嘛……一旦官员们娶不上三妻四妾，无论是底层女子还是底层男子，终于能拥有正常的配偶了。

其实是有益于社会和谐的。

想到这里，楚湘看着无双那在光风霁月的外表之下，透露着的暗搓搓的坏意，忍不住“啧”了一声：“我可得瞒好了，不然他日官员们知道他们没办法三妻四妾是因为今日先生给我出的馊主意，怕是先生飞升成仙了都不得安宁。”

无双笑到绝倒。

“不过。”楚湘道，“先生这么一说，学生倒是想到了个更绝的办法。”

“哦？”无双挑眉。

楚湘摇头晃脑，来了一段经典：“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无双看着楚湘那使坏的小脸蛋，笑骂了一声：“殿下是真损呐。”

楚湘就知道无双听懂了，然后嘻嘻哈哈地笑了出来。

什么意思？

——圣人说的，父母生子，最快也要照顾孩子三年，孩子才能独自走路，也因此，父母之死，子女也应守孝三年表达自己的悲伤。

这在朝廷上直接成了死个爹，官员得辞职，守三年丧，死个妈，官员还得辞职，再守三年丧。

那就有个问题了呀——守丧这个制度是有保证了，可父母真的照顾孩子三年了吗？

母亲是没有疑问的，即便大户人家有奶娘有下人，仍然不改母亲需要费心的本质。但父亲……当下之世最常规的操作就是妻子怀孕了，就得给丈夫抬个通房。

不能让丈夫“旷”着呀，

而妻子生产了，朝廷上甚至都不保证丈夫的陪产假，妻子坐月子的时候，有点良心的丈夫会来看看再抱抱孩子，没良心的丈夫看着妻子身材走样形容憔悴，直接扭头找小妾去了。

至于说养孩子……三岁之后，男孩还有可能养在前院然后让父亲费点心，女孩就养在后院平时和爹的关系就剩下个请安了。

那么，圣人教诲，母亲养了孩子至少三年，孩子为母亲守丧三年是理所应当，大多数父亲可没又老老实实抱三年孩子（甚至还找小妈风流快活去了），凭什么也能享受三年丧假呢。

但士大夫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只为母亲守丧不为父亲守的——那不成了母亲比父亲高贵了吗，为人子者不会在乎父亲母亲谁地位更高，但为人夫者是绝对不能接受妻子地位比自己高的。

再往后分析，你没抱孩子三年所以不能让孩子给你守丧，那么你把这没抱孩子的三年补上不就得了嘛！

——所以，别的地方朝廷管不了，至少朝廷上可以下令，妻子产子，休三年，丈夫在家，同休三年。

丈夫在家到底抱没抱孩子朝廷不管，正如守丧期间如果实在是青菜豆腐受不了了，吃点肉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形式上我们得走到位，你生一个孩子就得休三年产假，男女平等。

也别打什么三年里连着生孩子一口气休完好拼事业的主意——就像父亲和母亲连着去世就得守六年一样，叠加计算。

还有，女人那不用说，再养三千面首孩子也得自己亲自生，生了之后也有动力休产假，那男人养了三妻四妾，别指望只休正妻的产假不休小妾的，怎么，小妾的孩子你就不用抱他三年了？他也不用叫你爹了？

不想为了个毛孩子放弃手里的权力？

行啊，那你有本事就别生：）

而达官贵人为了少放两年假多占据点政治资源，自觉少生优生了，没有新鲜血液可以培养，自然就给了底层人士的上升渠道。

“其实这么说来。”楚湘摸着下巴，“婚生子可以做到，但要是官员们养外室生私生子，就怕不好查……”

无双失笑：“正如官员把父母安置在老宅，倘若官员自己仕途正在关键的时候，即便父母死了，也会想法子把消息先瞒住，等过了关键再回家奔丧。”

“但同僚是盯着的。”楚湘明白了，接口，“互相检举嘛。一旦检举官员不孝且被查实，不要说争取更高的官位了，现在的官位也保不住。”

然后，师徒两个，皆心照不宣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