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储君有着她的野心，也有着她的惆怅，但不管她小小的脑瓜里都在琢磨什么，都让老夫人光听就觉得……和现代社会肯定是没法比，但仅指封建王朝的话，这个国家充满希望。

因为这实在是个太让人惊喜的孩子。

“无论如何，还是保重身体、”老夫人搂着外孙女，说得认真，“有些事，即便做得慢一些，也没有关系。”

楚湘就甜甜地笑：“我知道啊，所以正准备给自己找两个帮手，外祖母帮我参详一下？”

然后开始招手唤宫人把那天选伴读的试卷都拿过来：“我先不告诉外祖母我看中了谁，外祖母看看卷再说吧。”

因为题目是推广水泥使用的缘故，老夫人既能看懂又有兴趣，便笑着点一点小丫头的鼻头，当真细细一张一张翻起了那些答卷。

这并不是科举考试，也不讲究糊名誊录，小姐们的答卷都是原汁原味儿，内容经不经得起推敲另说，反正大多数卷面都是满分——秀气的各有特色的簪花小楷，让人想裱起来交给家里的皮孩子照着学习。

就是上头的红圈分外碍眼，老夫人斜眼看楚湘，不太满意地道：“上头的圈是你画的吧。”

“还有哥哥！”小公主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地开始卖队友。

老夫人失笑：“那是圈多的写的好些，还是圈少的写的好些？”

“未必。”楚湘回答，“圈多的可能是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多画两个让她自己解释解释，也有可能是写的太好了，让人忍不住想往里探究，让她多说两句。圈少的也一样。”

“人小鬼大。”老夫人一笑，也不管上头的圈了，把几十份考卷都看了一遍。

改作业还是比做作业快的，老夫人飞快扫了一遍，然后给楚湘递了一张考卷：“喏。”

“我先不看。”楚湘却笑，眼睛真没往下瞟，只说，“先猜猜，外祖母评的是哪位姐姐。”

老夫人也由她。

“我看下来。”楚湘回忆道，“写的最完整的还得是尤尚书的小女儿，闺名好像是……芷珊。”

手挪开，果然，试卷署的名字就是尤小姐。

楚湘满意地笑了，再托腮看老夫人：“外祖母怎么没给我评第二个姐姐呢？”

老夫人笑：“两个原因。”

“哦？”

“一个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第二位。”老夫人道，“确实很少有会正经看这些经世济民之术的姑娘，别的人答出来都七零八落，真挑出来和尤小姐并列，倒显得委屈了人家。”

——什么档次，和她名字排一起。

楚湘失笑：“那二呢？”

“二。”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伴读到底选几个，湘儿应该是说了能算的。”

以这批试卷的水平，只挑得出一个略显平头正脸的来，你也应该心里有数。

那你为什么选两个呢？

第二个，有你的政治目的。

楚湘看着老夫人那满脸褶子里智慧的目光，长长叹了一口气：“虽是这么想，但……觉得对其他姑娘不太公平。”

“湘儿想选谁？”老夫人直接问。

楚湘笑：“三国里，周瑜和孔明都各自写了一个火字。”

行行行，外孙女嘛，老夫人也愿意陪一把：“好吧好吧。”

然后，老夫人执笔，楚湘直接伸手蘸了茶水，在纸面上，在桌子上，写下的都是一个“礼”字。

老夫人无奈看楚湘：“现在可满意了？”

“满意。”楚湘甜甜地笑，“外祖母和湘儿果然是一个品味。”

拿她无法，老夫人摇头道：“湘儿怎么就想起来让我参详这个事儿了？”

小姑娘甜甜地抬起了头：“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啊。”

“一种预感。”楚湘道，“我觉得外祖母……或许不知道一些事是怎么发展的，但您好像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相反，先生就是未必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但他知道事情会往哪里发展。再对比一下，祝先生就是根本不在乎什么发展，她只想搞她的技术，要是哪天能把木牛流马还原出来，她会比谁都开心。”

老夫人听得头皮发麻。

……能不能给别人留一点活路啊，本身就很有政治天赋了，还这么有女人的第六感？

幸好你是我这边的哟。

既然是自己人，便油然生出了一种“江山后继有人，朕心甚慰”的满意，待凌霄代徐影来请两人一并过去用饭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碗。

然后回书院了就找祝青萝感慨，我记忆中的小丫头还只是个萌萌软软的一团，怎么就成长成这么恐怖的小魔王了？

祝青萝抿着嘴笑：“您让我想起了我们那儿的一个问题，叫……穿越女到底斗不斗得过大家闺秀？”

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出来。

这都是时代的眼泪——在最最最开始，网络小说还在野蛮发展的时代，没有人会认为斗不过，反正穿过去的不是特工就是杀手，至不济也得是富豪之女各种本事超群，这穿越过来不得碾压？

后来认为斗不过的就占据了上风。一方面是姑娘们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会琴棋书画，另一方面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喜欢给自己设下规矩然后遵守规矩，在后宫后宅渐渐发展出规矩之后，再幻想的就不是制肥皂搞火药，而是嫡庶神教，是穿成嫡女那庶女就不是好人，是穿成庶女那嫡女就不是好人，然后开始陷入女人之间斗争的汪洋大海。

有同一个生活背景沟通起来就是很顺畅，祝青萝看老夫人秒懂，便笑道：“这个问题，您的回答是什么？”

“我又不是你。”老夫人笑哼一声，“我即便想，也烧不出水泥制不出玻璃来呀。”

祝青萝失笑：“您就说您怎么答吧。”

“难说。”老夫人自我评估肯定是走不了制肥皂搞火药的路线的，但要说欣喜地把自己融入封建社会并嘚嘚瑟瑟地自我嘟囔“我可是极品宜男相”，“女孩子就是要本分”，“学琴棋书画都是为了勾引男人，管家理事才是真本事”的封建糟粕，那也做不到，“你一定要我回答的话，还行。”

——她固然看不上宅斗宫斗的眼睛就盯着那一亩三分地，但同样也不觉得自己能干杀手特工的活儿，普普通通一个文科生，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生活过好，会尽量不让自己落到需要和许多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境地。

当然也是她当年的父母人品都不算太坏，并没有因老夫人的姿容将她卖给哪个人家做奴婢去爬床。

但她也想过，如果真落到那样境地了，怎么办？

那也不能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啊，那天天和后宅的女人们拼谁比较会梳妆打扮，谁比较会争宠，谁生的儿子多那不是自己把自己坑沟里了么，你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呐，即便一个文科生怎么都会有些“百无一用”的感慨，但政治眼光你有吧，群众路线你会吧，那说起来虽然有点埋汰但是实在不行你哪怕去投白莲教呢？

人白莲教落后归落后可至少人家追求男女平等啊，你把教义往前改造改造推动一下民族革命的进程多有成就感呢不是。

连白莲教都提起来了，祝青萝笑得不行，再把话题拐回来了小楚湘上：“说真的，您的外孙女那就是个怪胎，咱们也就是运气好没和她敌对，真要敌对起来，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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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苦笑着点头认可，但想想又不对：“才不是，真要能遇上这样的女君主，我们为什么要和她敌对？”

也是。

祝青萝点头，但又摊手：“不行，还是太怪胎了，实在让人牙酸，连我都想现在和您回一趟国公府，去抱抱您家二公子的闺女，找回一点自信。”

“起开。”老夫人哼唧，“少编排我孙女！她也很聪明好吗！”

祝青萝笑得不行，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