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呢？

上次科举的时候楚湘年纪还小，也还没有接触朝政，加上那会儿长安正打保卫战呢，对上一届科举有没有涌现出什么人才属于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这一届科举……能和这位一看到机会就哆嗦了一把握住了机会的状元聊一聊，楚湘都觉得这次科举没白开。

顺便还觉得大一统王朝是好啊——整个中原，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人才，但凡想做出一番事业来，都得来挤科举的独木桥，都得想办法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只有被君王看中了，平生所学才算是有了意义。

但这样权术的想法……楚湘在脑海里不过过了一瞬，便放下了。

人才是有代价的，江山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人才一代一代往君王身边走，倘若君王没本事把这个国家管好，拿什么去面对如画江山呢？

楚湘飞快回神，再看向面前剑眉星目的颜辰，就不评价他配苏婉昭合不合适了，只说：“如今是阿娘当政，倒也罢了，他日倘若本王有掌权之时，颜卿这么能算计，会算计的人，不入户部，都算本王识人不明。”

颜辰好笑，坦诚道：“臣更想去刑部。”

“哦？”

“数钱和抄家。”颜辰道，“殿下觉得哪一项更有趣？”

那肯定还得是抄家→_→

因为户部的数钱是不由自己的，各地交上来多少税收就是多少税收，最多户部下文责问一下今年怎么这么少，可即便下文了，人家回一句今年真遭灾了，户部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除非上报皇帝。

但抄家不是呀！

那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活儿！抓不到官员们的小辫子倒还罢了，但凡抓住了可就是能抄个爽的，这换了谁不喜欢？

何况干杀人放火的案子多刺激，不比天天数钱有趣多了。

楚湘……半晌无言。

但总体来说，见颜状元的这一面，还是让楚湘非常开心的——不说后半截儿的插科打诨，就说怎么整治富商大贾的那部分，确实很有启发。

但这事儿楚湘一个人做不了主，只能是拿着那一卷画，转头就去给徐影汇报。

自然了，在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这么摆那群有钱人一道之前，这图是不好公开的，楚湘只让徐影屏退左右，细细给徐影说过了颜辰的主意。

徐影听得都咋舌，本能地觉得这个主意太不君子了，但内心深处又确实有个小小人在喊着“好呀！解气呀！”

两个小人打得挺严重，搞得徐影都有点不太敢决定了，安抚了楚湘之后，转头就去请教老夫人，爽不爽的那是心理作用，君王是要尽量避免被情绪左右的，关键问题是，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老夫人皱了好久的眉，不得不承认，确实闻到了熟悉的现代社会的味道。

——现代搞拆迁的时候，也常有钉子户漫天要价，政府其实挺无奈的，因为要强拆呢，外观不好看，要提价呢，就是逼着人家普通老百姓也做钉子户，可谓头疼，但后来也不知道哪里的政府终于有那个拍板的魄力，你不愿意把地方按规定让出来是吧，行，那我还干脆不征你的地了。

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珠海之眼”，愣是在高速公路中间让出了钉子户的地方，屋子给拆迁户留着，但一根羊毛也不要想从政府身上薅到，属于是吃瓜群众都会直呼“爽文结局”的程度。

而那还是一家一户钉子户的问题，倘若一片都是钉子户，还和现在的江夏一样，富商巨贾先过去把地方占了并且准备和中央谈判……更简单了呀，现代社会那么多“XX新区”哪来的，不就是老城区拆迁成本太大了，去郊外以便宜的地价征大片大片的农田，想怎么建设怎么建设嘛。

不过呢，现代的味道虽然挺正，老夫人倒也不怀疑颜小哥会不会也是个同乡——真要是同乡，都知道了水泥了，不可能不过来面个基。

何况无双也能想到“另寻个地方建城”的主意，区别不过是无双厚道，并没有想再玩达官贵人们一道，但颜小哥可能是贫寒时被迫害得太多了，想到了而已。

只是要不要坑这么一把……

老夫人犹豫了许久，道：“这样做也不是不行，但我觉着，还是……不要表态吧，意思到了就行了。”

“怎么个意思到了法？”徐影问。

老夫人嗤笑：“那还用问，琼林宴后，单独召见颜辰，就问他去了江夏预备如何做，他要拿图出来就由他说，说完了你也不必说同不同意他这么做，让他退下便是了。”

你固然没有正面表态，但最终把颜辰派去了江夏其实也是某种态度，只要让宫中你特地留下的那些耳目往外宣扬了你见过颜辰，颜辰给了你一张图的事情，接下来交给达官贵人们自己发挥就好了。

到最后，颜辰选了别的地方建城，你这边可以是从来没有对在哪里建新城表态过，颜辰更可以无赖地一摊手，无论是说陛下一共就给了我那么多预算我征不起地，还是陛下看到我的计划就说我好高骛远，总之官字两张口，不怕他没有理由。

至于招惹富商巨贾的恨……

君王要是连这个都在乎就没意思了。何况他们凭什么记恨呢？但凡他们没有想着占国家的便宜，会吃这个亏么？

徐影沉吟着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没有底，辞别老夫人之后，便去见了无双。

无双的态度就比老夫人明确许多了：“教训教训那些聒噪的苍蝇并不是什么坏事，总得让他们知道即便君王讲道理，也绝不是他们可以欺之以方的。至于陛下作为一个普通人看，会觉得这样不太好……臣觉得陛下不必如此想，富商巨贾和平民百姓就是不同的，小老百姓损失了一个铜板都是天大的事，但在商言商，商人既然选择做了这样的事，就要做好面对风险的准备。”

政治风险，也是风险。

既然上了赌桌，还准备赚庄家的钱，就不要怪庄家把他们坑到血本无归。

难得无双露出这样杀伐决断的样子，徐影心下稍安，谢过无双之后，便要转身离开。

但无双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徐影：“陛下留步。”

徐影回头：“先生还有事？”

“是。”无双起身，郑重道，“陛下要给商贾一个教训，让他们从此不敢乱对国策伸手，绝不能说陛下错了，但……以防万一，陛下还是准备好赈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