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装神弄鬼，是步步生莲，是一道符咒能消灾解惑，是一个法诀能召唤雷霆，是一段经文能让厉鬼往生。

徐影皱眉：“问题是，有这样的人么？”

即便深山老林里面有修仙的人能做到，但这也不是咱们这种世俗凡人所能想见的，更不可能随意驱驰，咱们现在如果现在在吐蕃搞事，能打的牌就只有楚琏。

你看他论佛理的顺溜程度都不如你的架势，你觉得即便这个世界上存在神仙，他难道能真跟着神仙学呼风唤雨的本事？

事实上，不正是因为世上的道士僧人都没那个呼风唤雨的能力，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些神神鬼鬼，所以现在高僧大德的标准都不是法术是否高强，而是对经书的理解是否透彻么。

楚湘继续甜甜地靠着徐影，意味深长道：“先秦那个时候，力能巨鼎的就是霸王，但阿娘不是去过书院了么，阿娘难道就不能力能巨鼎了？”

徐影：“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楚湘道，“现在处处都有滑轮了，自然不稀奇，可这东西刚出来的时候，阿娘不也曾为此物震撼赞叹过么？”

“话虽如此。”徐影道，“滑轮已经不能用来去欺瞒那些佛道了，现在难道还能有什么手段能人前显圣么？”

楚湘笑：“阿娘这个事不该问我。”

“那……”

楚湘道：“问祝先生。”

“祝先生？”徐影重重地皱起了眉。

那不是天字第一号不封建迷信嘛，你指望她装神弄鬼？

但想一想，也莫名合理。

正经人谁一天到晚研究什么不用人划自己就能走的船，琢磨着怎么给人插上一双翅膀飞上天去，虽然她自己不信什么神仙佛陀，但她自己做的，就是神仙佛陀才会做的事。

“湘儿这话。”徐影摸着下巴，“在理。”

楚湘笑眯眯的：“那么，阿娘是先去见祝先生，还是先去见赵娘娘呢？”

正常的理解自然该是赵娘娘——倘若人家亲妈都不同意这个计划，到底谁去做这个法王还得母女俩掉头发抠脑袋，如果最后挑一圈发现王公贵族大小官员都不合适，要再往大一圈的范围去找，没准就能找到个慧能，或者至少是个神秀，那就可以正正经经靠着对佛理的理解去和高原上的活佛们辩经（如果活佛们不辩经也可以安排有中央支持的武装势力武斗），还费什么劲装神弄鬼呀。

徐影笑了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楚湘的肩头，突然道：“或许，也可以谁都不急着见。”

“阿娘何意。”楚湘这是真没想到，抬头看向徐影，“虽然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但不必在这种事上拖延吧。”

“并非拖延。”徐影道，“只是看看，楚琏会不会听咱们的话，自己去把赵贤妃劝好。”

楚湘沉默了一下，道：“会否太强求他。”

“不强求。”徐影看向女儿，眉眼中难得显出了君王应当有的杀伐决断，“难道一时心软，留他在京中，他日好因是个男人，于是与你争位么？”

楚湘抿了抿唇，闭嘴了。

没办法反驳，帝王家嘛，派出去了或许还能保全姐弟情分，留在京中早晚都要互相攻伐——真要攻伐起来，一群庶出的小萝卜头还不够楚湘一勺烩的，那岂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

而另外一边，楚琏还没有回家的时候，赵贤妃几乎是没隔几息时间就会往外面看一眼确定儿子回没回，大概问了小楚琪过了好十几遍你们最近都干嘛了，你哥哥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吧，怎么陛下就要单独见他呢？

可怜了小楚琪。

四五岁的小家伙千字文都没有背利索，无双对他都是以开蒙为主，主打的是一个要给这个小家伙温暖的童年，他哪知道什么叫做“特别的事情”啊，甚至因为徐影在他的印象里都一直笑眯眯的，温和慈爱，多有赏赐，哪里会觉得陛下单独见哥哥怎么就能让亲娘这么坐立不安呢？

就傻乎乎的吃着糕，陪着母亲一起等哥哥回家，等楚琏被考糊了的身影疲惫地出现在长寿宫门口，赵贤妃直接拔腿就冲到了楚琏身边，以便楚琏冲进亲娘的怀抱里嘤嘤嘤。

……吓死他了QAQ

并且饭还没吃好。

为了安慰好这个小倒霉蛋子，赵贤妃直接喊小厨房赶紧给小家伙做了一顿，作业都勒令儿子不必写了，早些上床休息，为了让儿子睡着，当天晚上都没让孩子自己去睡，给孩子唱了一夜的童谣。

今夜这样紧凑，赵贤妃自然没空去琢磨徐影见楚琏到底是什么用意，甚至看孩子被吓得太严重了都不好问徐影到底问他什么了，只琢磨着第二天要不就给无双那边去个信请一天假让孩子好好缓缓。

但，第二天，即便母亲心疼，孩子还是支棱起来去上学了——有个好老师真的很重要，至少楚琏知道如果前脚陛下召见，后脚自己就病得起不来床了，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活了？

自然也有弟弟妹妹问到底陛下单独见面，都问了哥哥什么。

能怎么回答，难道说大姐劈头盖脸问我一堆佛门基本理论和宗教与社会的关系？

单独见他就是不希望小家伙们听到这些话题，这会儿巴巴讲这些，岂不是给弟弟妹妹们“原来陛下希望我学这个”的暗示？

那陛下不把他活撕了才怪！

所以也只好答“不过是考校学问，无甚稀奇”。

至于为什么考校学问没有把大家一起叫过去，自然是陛下与姐姐自有他们的考虑，保不齐就是楚琏年纪最大，差不多到时候就准备给他安排少量的事务呢？

十岁的皇子是小，但想想楚湘八岁和亲十岁巡河，可见本朝就是有拔苗助长的先例，现在轮到楚琏被拔苗助长了，不合理么？

弟弟妹妹们是被糊弄走了，楚琏多少松了一口气，可心情并没有明媚起来，想想楚湘昨日问他的那些话，任谁都得忧心忡忡。

于是便因为听课不认真，遭了无双的几下手板，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弟弟妹妹们各自放松去，楚琏鼓起勇气，私底下去请教无双。

这其实也挺无奈的——全天下都知道无双是徐影的人，他俩那亲密关系，今日你问无双的话，倘若无双觉得有价值，不用等明日，今日徐影就能收到消息。

但楚琏也没得选择了，小声且快速地把昨日的问题给无双说了，又问无双：“弟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如此，只敢来请教先生。”

无双看着小家伙，反问：“就不担心陛下并不愿意殿下问臣？”

“倘若是。”楚琏道，“弟子相信陛下是坦坦荡荡之人，若不愿弟子来请教先生，只想要弟子自己琢磨，必会直言相告。”

无双点了点头，笑：“倘若没有臣可相询，殿下只能自己想，殿下会觉得陛下是何用意？”

“最浅的用意自然是问弟子对佛门了解多少。”楚琏答，“但陛下智深如海，若无其他缘由，岂会如此相问？朝堂上的事弟子不知道，这也不是弟子该去打听的事，所能想的所有可能，不过是陛下希望弟子了解佛门罢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小声问：“再往下想，难道是希望弟子醉心佛道，不能对大位有半点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