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呢，老夫人多少有些关心则乱。

徐影：我又不是什么魔鬼，一天到晚闲得没事打死人玩→_→

何况，官宦人家说把丫鬟婆子提脚卖了就卖了，那是因为丫鬟婆子是贱籍，人权上本来就比平民要低一头。

一个皇帝，说把官宦人家的姑娘打死就打死了，那是谁看了都得骂句娘的昏招啊，要是个明君，言官们不当场喷它个百八十本的奏章力图把自己喷上青史都算没有政治意识，要是个昏君，他日被揭竿而起弄下皇位时各大罪状里没这一条都得算是写文章的军师文笔有待提高。

可是要和一个护犊子的老祖母讲道理，终究是讲不通的，严老夫人虽然还算清醒，不至于去质问徐影，甚至也不能怪罪范筠，但对着媳妇一顿埋怨是少不了的，完了再叫了顾绮墨过来，拉着人家小姑娘，一声儿一声肉地哭了起来。

顾绮墨懵的呀。

咋地了我是被安排去和亲了？这么肝肠寸断的……

严夫人向来和顾绮墨是一种礼貌且疏离的舅母和外甥女的关系，可这一时间她也很能理解外甥女的无助，小声且快速地给顾绮墨说了这个事情。

然后，顾绮墨看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外祖母……能怎么办呢，老人家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不然你谁啊，凭什么为了你落泪啊。

“老太太。”顾绮墨反手抱住了满头华发的老人家，“没事的，陛下厚爱，是好事。”

没有人敢说半句陛下的不是。

老夫人抽抽噎噎的：“可你的身子这么弱……”

“也没有那么弱。”顾绮墨尽量把声音放柔，还尽量说两句俏皮话，“再者，即便现在不去侍奉陛下，将来科举中榜，点了翰林，不一样要承诏奉敕么？”

“死丫头。”老夫人哭着打了一下小姑娘的肩膀，“秀才都还不是呢就想着入翰林院了。”

但总之，除了舍不得之外，在这么个男女都可平步青云的时代，能在考科举之前去侍奉皇帝，哪怕只是铺纸磨墨，都是莫大的荣耀，绝没有不乐意的道理。

老夫人长长地叹气，疯狂地回忆起她作为诰命入宫赴宴的经验里观察到的徐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到底徐影做皇后的时候严家还没起来呢，徐影做皇帝之后一共就没办过几次宴会更不会单独召诰命说话，老夫人即便已经在努力想了，也乏善可陈。

末了就只会沮丧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想让媳妇你倒是多说几句呀，可媳妇入宫的次数也不比自己多，何况自己是个老封君，入宫需要奉承的只有陛下，别的夫人说话感兴趣就说两句，不感兴趣也就罢了，媳妇却是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又哪里有那么多机会去琢磨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就只能推顾绮墨去找严尚书：“哎哟我都老糊涂了，我能知道怎么侍奉陛下，还是得问问你舅舅，平日陛下到底好不好相处，又有什么忌讳……”

完了还抱怨：“陛下也是，妃嫔入宫还得派个姑姑出宫来教教规矩呢，让绮墨入宫却只传了个话便要人……”

“母亲。”严夫人忍不住了，低声提醒，“慎言。”

抱着孩子哭哭就算了，妃嫔入宫当晚也多有抱头痛哭的，并不犯忌讳，但要真的编排起了皇帝的不是，那就不一样了。

严老夫人也是精神一震，暗悔失言，赶紧推顾绮墨：“好了好了，找你舅舅去。”

顾绮墨失笑：“天晚了，明日吧。”

“明什么日！”严老夫人道，“现在就去！”

行行行，老人家的要求最大嘛。

顾绮墨也只能去了，还好严尚书确实还没休息，顾绮墨便顺势问了许多不犯忌讳的事情，严尚书对外甥女也是真关心，能说的都说了，末了还道：“不必太紧张，陛下喜欢聪明人。”

你很明显就是。

至于说别的，比如说……你不懂政治，不懂朝中的派系，不知道一个政策怎么照顾好各方利益让它能推行下去，没关系，陛下愿意教你，你就学着，陛下不愿意教你，那就是你不该会这些，你也不要强求。

还怕外甥女紧张，说舅舅平日和米尚书关系不错，他已经给米尚书去了帖子，明日外甥女自己去拜会拜会米家二娘，都做过宫中女官，听米二娘讲一讲，也能安些心。

完了又说舅舅当然知道约尤家六姑娘更好，可一方面她是个庶女，尤家后宅那妻妾斗法的谁看谁烦躁，不去掺和最好，另一方面……尤六娘也难得着家一回，去皇家书院找她，严尚书虽不觉得如何，但就怕老母亲又不放心。

这都是真正关心自己的家人才会说的话，顾绮墨听得很认真，知道还能去找米二娘聊聊的时候心里也定了定，她倒是没有得陇望蜀觉得一定要见尤六娘才好，只是听尤六娘在皇家书院时，突然想起来那日相见的少年郎，陡然有一点脸红。

但严尚书哪看得出这呀，还在絮絮说着徐影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接触了就知道了云云。

顾绮墨都认真听了，等严尚书说得都有些口干的时候，适时地捧上了一盏茶水。

舅舅正感叹于外甥女的贴心，却听外甥女柔柔弱弱来了一声：“舅舅，我有一问，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严尚书温和道。

顾绮墨抿了抿唇，仿佛鼓起了莫大勇气，极小声地开口：“倘若……我进宫侍奉陛下，几年之内，是否就不可能谈婚论嫁了？”

严尚书险些把手上的茶摔了。

这要是个老学究，今晚上顾绮墨就得去跪祠堂。

不过顾绮墨也是知道舅舅疼她，加上顾绮墨娘亲给顾绮墨吐槽过，你别看你舅舅现在人模狗样，年轻时也诗酒放涎过，还有自己反正要入宫了，现在舅舅罚她性质就严重了，再加上……那个能和她聊开平方和淘米水的少年郎，实在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这才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严尚书果然是神色明明灭灭了几番，也不知自己是多用力在做这个表情管理，方才缓缓开口：“……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