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饭菜远胜昨日的海鲜面，可场间气氛再不复昨日的和谐。

大家虽然仍旧面带笑容的说着、聊着、扯着，却各自心怀鬼胎的把话题浮于表面。

周正闷头吃着，他的饭量确实增大不少，不知道是生闷气太过消耗体力还是熬夜太过消耗身体。

他没再像昨日那般健谈，却也没有完全将自己隔绝在话题之外，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偶尔接上一两句或是附和式的“嗯嗯”上两声。

在这种尴尬而又煎熬的氛围中，那些鲜美的海鲜在周正口中也变得味同嚼蜡，吃在口中的东西也不断的把肚子撑的鼓胀起来……

“阿正今天胃口真不错，估计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要发胖了……”

就在他闷头吃着的时候，丁玉茹却主动把话题扯到了他的头上。

周正笑了笑，却没有像昨日那般反驳，他明白了些道理，虽然只是短短的大半天时间……

饭后几人依旧是两辆车返回酒店，刘俊成这次便熟稔了很多，直接便上了周正上的那台车。

他在后排打开窗户吹着夜晚的海风，然后又点燃了香烟。

周正坐在副驾，虽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却也没那么浓重。

“你也别太介意，做项目就是这样，不是你推我就是我推你，谁都不想背的……”

就在周正看着窗外发呆时，刘俊成似是劝解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周正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景色的眸子闪了闪。

“我介意什么啊……方案确实还没完成，这是我没办法否认的一个事实。”

他说的平淡，可话中的抱怨却是如此明显。

“这种提前开工的项目，问题很多，没办法的……”

“知道，干好自己的工作呗……”他故作轻松的接了一句，把刘俊成的话堵了回去。

刘俊成又怎听不出他的意思，附和了两句便不再劝说。

五个人的关系，从让他背锅的那个一刻起，就已经不可修复了。

回到酒店后周正先洗了个澡，然后把换洗下来的衣服全部拿到了洗衣房去洗，然后便又开始了加班的旅程。

他给自己定了个清晰的目标，那就是今晚要把除了需要业主提供材料之外的所有部分全部填充完毕，也就是说他要将剩下三天的工作量全部压缩到今晚来完成。

这是一种自我折磨，却也是避免当前背锅的一种笨办法。

外面的声音慢慢消失了，路上的车子也少了起来，直到几乎没什么车子驶过。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砸在树叶上，敲在人心里。

周正被这淅淅沥沥的声音惊醒，恍然发觉已然是凌晨四点多钟。

他把窗户打开，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的困顿一扫而过，也把他的睡意冲洗的干干净净。

他看着窗外的寂静，听着天地最原始的声音，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起初中某次晚自习后的场景。

那是期中考试之后，他的成绩下滑了十几名，家里倒没有催促什么，只是老师的态度让他有些难受。

他的成绩在班里本就只能算是中上，前十的边缘徘徊，按照班主任的判断，他这个成绩属于是努努力就能上一中，稍有松懈便只能上普高……

所以他很想努力提一提，争取冲进前十。

可那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英语语法成了他的心头之痛，怎么学都无法理解。

那天晚自习刚好是英语老师答疑解惑，那时腼腆地他只能等成绩优异的同学问完之后才敢去提出自己的疑问。

更年期的英语老师对他这个英语成绩一般的学生并无太大印象，只知道他的数学成绩不错，语文作文写的颇好，可自己教的英文学科却是连中等都算不上。

像当日那般主动提问求着答疑解惑的情况倒是少见。这让英语老师也有些感动，便耐着性子将他那张只有70多分的试卷上不太理解的地方认真而又深入的给他讲解了个遍，等放学其他人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把作文中行文语法中存在的问题都讲了一遍，这才给了他一句鼓励放他离开。

等周正收拾好书包到车棚推出自行车往家赶的时候，天空也想今日这般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镇上往村里的小路上没什么车子，更不会像城里这般有路灯。

他套着雨衣打着手电行驶在初春的田野上，雨中晃动的那些黑影勾动着少年的好奇心，也唤起了他脑海中残存的奇诡怪诞的故事，蹬车的脚步也不由得大力起来。

那时候他就在想，以后自己一定不要再在雨中骑车了，一定要坐上小轿车。

那是他第一次拥有如此现实的想法，与这个现实的想法相比，那个年纪的他有着同龄人一般的纯粹，同学的梦想不是做警察就是做医生，还有几个想要去当特种兵和科学家，只有他想去做一个海员。

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个理想，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中原地区的旱鸭子会想要在海上漂泊……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想接近大海并在海中徜徉的，只记得脑海中最深刻的一个场景是一艘风雨中的巨型货轮，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深蓝海面上，铅云在头顶盘旋凝聚，深的发黑的海面吐着白色的泡沫……

仿佛站在世界中心，又仿佛世界上只剩这艘船一样。

或许是他青春期的孤独感所致，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梦想。

可是大学他只能选择一个工科好找工作的专业，结果毕业后在H城就近找了个互联网行业的工作，只因为听说互联网比较赚钱。

海员的梦想没了，车子房子成了他的目标，如果不是今晚的雨，他可能都不会想起自己曾经还有过那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是啊，又有谁在十几岁时候的梦想是三室一厅和一辆汽车呢？

大家想的是当警察、当医生、当科学家，想的是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引领人类文明的进步。

可现实呢？

他自嘲一笑，猛然用力关上了窗户，像是关上了那本不该出现的记忆，或是那本该消失在岁月中的梦想。

温暖再次袭来，他再次坐在了电脑前，然后再次灵活的敲起键盘来……

早上8点，他将完善了的方案发在了项目组的交流群中，说了句上午需要补觉便将手机关机沉沉睡了过去。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