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屋，便见自己老婆面色难堪，见他进来，苦笑瞬间爬满了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

“咋啦？正娃儿回来了咋还不高兴啦？”

周母苦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刚把凉菜放进厨房走到门口的周正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外。

“爸，这事儿是不是恁俩商量过嘞？”他的语气没了刚回来那会儿的咄咄逼人，但那股子失望却毫不掩盖，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法掩盖。

周建国扭头看着他，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咋啦？我跟恁妈商量过，你还怪罪俺俩啊？”显然，他对周正的态度有些不满。

“恁觉得恁不去看看，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嘞？恁俩是结婚了？还是互相见过家长啦？八字都没一撇嘞事儿，现在又出咯这个事儿，人家愿意跟你？你就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周建国问的直接，说的果断，现在是和周母早已有了定夺。

周正眼底的那点期待彻底黯淡了。

“我就是要照顾她一辈子！”眼泪仿佛珍珠般在眼里打转，滑不溜秋，他就要控制不住。

“你是不是傻种？你照顾她？你拿啥照顾她？你是百万富翁还是嫩爹我是大老板？恁俩现在这个阶段正好，她还没来过咱家，恁俩还没订婚，该分手就分手，也不影响你，你也不影响她！”

周正怔怔的看着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恁都没一点良心吗？？？”周正大声喝问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而去，回到自己房间后将房门紧紧锁上。

堂屋里只剩下吊扇呼啦呼啦的声响，周建国看着周正离开的方向嘟囔了几句，有些不快。

周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也别说他啦，这事儿咱做嘞确实不对，但是他还小，总不能真像他说嘞那样，照顾人家小闺女一辈子。”

周建国怔然，消了心中火气，愧疚便油然而生。

“道德”这东西的位置很高，高到所有人都看的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触摸的到。

有些人是没资格、有些人是不想、有些人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周正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那便是要负责到底。

可他的父母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就要自私的从家门脸面、独子的未来生活着手了。

人都是自私的，做父母的人则更加自私的多。

他们终究没见过李晴，李晴终究不是他周家儿媳妇，在他们夫妻二人看来，自己儿子未来的道路肯定更重要些。

至于是否道德，从他们的角度去权衡利弊，便不去管了。

......

......

房间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房门和窗户都被周正紧紧关着。

床上放着母亲早早准备好的被子，床铺上也铺着柔软的被褥。

空调也在他到家之前就已经打开，所以房间里虽然有些尘土的味道，温度却不是很高。

他趴在床上无声抽泣，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

罗洋那边他没办法作什么，李晴家那边不许他对李晴再做些什么，家里爸妈现在的话语让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终究只是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终究没有能力改变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

那些人、这些事从他的眼前划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说不上是美梦还是噩梦，因为梦里有美好的会议，也有痛苦的抉择。虽然那些美好很短暂，虽然那些美好衬托的那些痛苦更像噩梦，可他依旧觉得那些短暂的美好才是这场梦的重点，那些短暂的美好才是他最不舍的画面。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父母也没有上楼来叫他吃饭，只是任由他生着气，任由他在这件事上记恨着他们。

或者说，他们期待周正自己想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

周正走下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许是开了长途太累，又或者是那无声的哭泣太过耗费心神，他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他踉跄着下楼，父母都不在家，大门也被从外面锁了起来。

他拽了拽门，没能拽开。

饥饿感随之而来，他摸到厨房，找到了母亲给他留好的饭菜。也不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饭菜是否会吃坏肚子，他就站在厨房的厨台边一手拿着个干馒头啃着一边吃着中午父亲买回来的卤菜。

一个馒头下肚，腹中便多了些底气。

他到堂屋坐了会，又在家中转了转，依旧是那些熟悉的物品，依旧是熟悉的摆放位置，可是再看下来，却没了当初读书时候的感觉。

家和他之间，好像多了些什么，他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即便他就站在家里，却感觉像是客人一样，随时要走。

接近七点钟时，父母才赶了回来，父亲身上沾满了麦糠，母亲身上要干净些，可头顶的毛巾上也多多少少沾了些麦糠在上面。

直到他们招呼身后的身影到走廊地下的洗手池洗手洗脸，周正这才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身材高挑，穿着朴素的长袖长裤，应该是刚从麦地收完麦子，身上和父亲一样沾满了麦糠。高高的马尾上也挂着麦糠，胡噗噗的，要不是那双眼睛，周正都无法判断她的年龄。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底大概知道父母的打算。

于是在父母热情招待那女孩儿洗手洗脸的时候，他朝父母打了声招呼便极不礼貌的上楼而去。

那女孩儿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的扭头看他，见他面色不善快步离开，嘴巴嗫喏了一下，却终究是没说什么。

她其实想说：“正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可周正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她也没有做好说出口的准备。

两人已经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不然周正怎么会认不出她来呢？

那时候正哥对自己那么好，每次出去玩都护着自己的。

她如是想着，在周正父母歉意的声音下转身洗手洗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结果周母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后，站到空旷的地方拍打着身上的麦糠灰尘。

而楼上的周正，却已经准备连夜离开了......